一缕秋风揉入梦

天蠹

故乡的初秋，蝉声随着缓缓而来的秋风轻轻淡去了，水雾随着静柔的月光袅袅升起了，回忆和思念才刚刚堆上了眉头。路边的树叶被风吹的咧咧作响，顿时有了些许秋意。秋褪去了翠色的外衣，穿上了一袭淡黄的披风。与夏日的浓郁不同，秋天的叶子多了些慵懒。与冬日的稀疏也不同，秋天的叶子更少了些孤单。与春天相比，秋天的叶子又少了些初开的明媚娇嫩和新生的柔情青涩，仿佛深深地沉入思念之中的人。秋天，可以说是一个思念的季节吧。

秋天的美，仿佛在于一点点平淡相互摩挲在一起而连成的一缕缕思绪，萦绕在唇齿间、在鼻腔里、在耳朵旁、在衣袖边。这缕缕思绪总是让人到了秋天似乎眼前就每每带上了回忆的焦黄底片的颜色，这焦黄的回忆凝成了一圈圈悠悠的光晕，在缕缕秋风里在我的眼前一幕幕闪过，秋风在身边轻抚，那回忆的焦黄就开始在周围摇曳、飘荡。越荡越远了，思绪也不知道飘荡到了哪里？

流年似水，我依稀还记得童年时的秋天，回忆中最深厚的就是那一块块洁白如雪的桂花糕了，这桂花糕啊，在平日是不常见的，可是每一到秋天，童年里的叫卖声就飘入了我的脑海，唤起了回忆。

“桂花糕，桂花酿，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随着小推车的行进，这阵阵馥郁的桂花香伴随着一丝丝蜜意窜入鼻腔，我便像腿上凝上了石膏一般，走不动了，吵着闹着叫奶奶买一些回去，奶奶总是先回过头来，手指温柔地点了点我的眉心，慈爱和无奈交织成一句话:“真是个小吃家，和你爸小时候一样一样的。”这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事成了，停下了哭闹，转而变成了天真烂漫的笑脸，一边哼唧着“奶奶最好啦。”一边摇着奶奶的手。奶奶“噗”的一下就笑出来了，无奈的敲了敲我的小脑袋瓜，“这是最后一次了啊。”一手向口袋里掏钱，一边向满脸笑容的卖糕大妈点头，另一只手就轻轻推开盒子，从里面挑出一块蜂蜜最浓，最软的桂花糕喂到我的嘴边。咬上那么一口，软糯的质感包裹这一阵阵蜜意先笼罩住了口腔，然后桂花的清香渐渐晕散开来，在舌尖上盘旋，忽的一出气，清香便从口腔灌入鼻腔，让每一呼一吸都满载着桂花的芬芳。而这桂花还不满足，偷偷的爬上了我的脸颊，让我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浓浓的蜜意，心也跟着融化在其中了。他又被秋风轻轻吹远了，使得奶奶也缓缓歪下了头，面庞上也露出了甜滋滋的微笑。

回忆渐渐褪去，昏黄的秋色让我忍不住怀念，这味蜜意成了我秋日中的底味，这桂花的颜色也成了秋日中的底色。秋风带着桂香吹开了碧绿的枝叶，泛出了点点昏黄的桂子。

年年秋风起，岁岁桂花开。不太清楚过了多少春秋了，有时候只感觉好像在昨天，但看着许久不见的院子里落着点点灰尘，散开昏黄灯光的窗子，看见了一个熟悉却久远的身影，可浓密的蜜意的微笑和流转眼眸中的朦胧水汽的回忆提醒我这好像是我自己，一个许久不见的，游离家之外的游荡的灵魂。布满青苔的石砖掩映在回忆和家之间，灰暗的青石板路显露着时光之流的涓涓不断，刚刚开放的桂花树替我洒下了点点昏黄的泪光。

停在院子外面，许多回忆在秋风中盘旋，竟使得我抬不起手去推开许久未见的家门，可能是怕难以说清楚漂泊求学的孤寂，可能是怕不能说尽多年不见的蜜意，只得我在院子门口不停踱步，四处张望。可回忆中的桂花香又突然扑鼻而来，心头的勇气忽的又充满了手臂。

“咚，咚”

两声短促却幽远的回响传回了童年的欢乐——每次回奶奶家都是那样快乐。

回忆中慈祥的笑脸又从昏黄的灯光中出现了，慢慢的步伐随着“哒，哒”的拐杖声向着木头的院门走来，清澈的目光在眼波流转，满头的银发被丝丝缕缕的秋风缠绕，携来阵阵中药的气息。

“看看是谁来啦？原来是我的小宝贝呀。”操劳一生苍老的手携上我的手，就像夕阳携着月光一般，缓缓的、暖暖的，将我一步步引入思念的家乡，这一瞬间，似乎所以烦心事和忧愁都离我而去了。边扶着奶奶走一边向窗户里张望，透过薄薄的昏黄窗户看见厨房里有一盆刚刚摘下不久的桂花。

清晨的秋风带着潇洒和俊逸，于是这扁舟也行驶的快些。也许是秋意吧，眼前似乎笼上了水汽，也许是秋风载不住秋思，压的水面泛起了点点水花，也许是晨曦抵不过秋愁，默默地流出了平日不见的眼泪。只看见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碧云笼罩了晨曦，缕缕晨光好似白玉，被云雾碾碎，洒落下了点点玉尘，洒到叶子上，凝结起了星星点点的朝露。秋风一吹，那晨光便随着露珠没入了秋日的肌肤，显得秋天更是澄澈通透。那渴望滋润的秋色，偶然得到了一霎润泽，那秋日的情丝便疯狂的弥漫开来，缠绕着水汽在天地之间飘散。那灵辉好似伴着玉尘渺渺的散了开来，融进了每一个灵动的秋景。雾里看花般的观感更不由得让人在幻想中丰满了秋天的妩媚动人。被风拨弄的薄纱掩映间更凸显了秋日的我见犹怜。

也许，清晨孕育出的甘露想学秋风对秋日的浪漫，抚摸起嫩黄欲放的桂花，惊得娇羞的桂花忽的一低头，羞红了脸，花枝也随之一震，触碰上了不算热烈却无比温柔的晨曦，这露珠就将桂花的一生用娇羞的刹那缘分嘱托给了阳光，露珠乍破，又溶入了天空中的秋色，期待着下一次的滋润，也回味着这最温柔的共振。

有一枝桂花好似生怕自己妆容不如其他桂花好，在水面旁轻轻弯下腰打理着云鬓上的花簪，娇羞期待的灵动和青涩实在是想让我怜爱一番，便伸出手来轻轻触碰上了花的面庞，霎时间，风都停滞了下来，云都屏住了呼吸，时空好像定格了一般。突然，那抹桂色噗呲一笑，一瞬间，所有的桂花都齐齐展开了笑颜，那桂香一下子仿佛凝成了各色的烟雾，好像散开了的霞光坠入了凡尘，使得天空都昏黄了些，又向天空飘去，渐渐凝成了一片片晚意的流光。

这时，秋风也缓慢了下来，那缕缕秋意也随风浸入了水中，使得水面的纹路也变得绵密了一些，好似浓稠的桂花酿将梦凝了进去，将水面的恬静融进去了绵密的欢愉，可这欢愉的源头越细品，越带有着丝丝忧愁和怀恋，明艳不再，黯淡的水波粼粼里不知翻涌着多少甜蜜的梦，偶然闪烁一霎的光点，也许就是梦含情脉脉的眼睛了，纤纤手臂扶住了我的腰，用柔情的风在我耳畔细细地轻轻地诉说着。

这时的花香缕缕融入了风中，将远处案板上桂花糕的蜜意吹来了，奶奶把桂花洒在了面团上，捏出了一块块方正的花糕，然后轻轻放入笼屉里面，桂花香伴着蒸汽弥漫开来。这蜜意太远了，萦绕在嘴边却爬不上脸颊，反而显得更加幽远。在一次次梦醒后，更加浓稠的昏黄晕散上了天空，泛起了一缕月色。

月色本是皎洁，但经过秋色与桂子的熏陶却渐渐淡黄了起来，照进已是满载昏黄回忆的心中，四处流转的愁丝好像找到了指引，宣泄般的涌入了心头，更晚些的绿意轻轻摇曳着，一旁的桂花似揉破了薄薄的月色，浅橙黄色，金黄色，银色，夜色。四散点点的月色点点映着水面上的清秋，被风拂过的桂色纷纷舞动自己的芳华，若跃动的火星一般，将周围墨绿色的叶子都烧焦，现出了秋意的焦黄色。不慎被风吹乱思绪跌落了的桂子在水面上呼应起了月光，成了圆润月亮上的一点思念。

夜幕降临时，桂花的香味随风飘荡到了我的床旁，闻着着桂花香睡下后，恍惚间我好像做了个梦，眼前是一层层昏黄的光晕散开后的朦胧的院子，是奶奶家后面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圆形石桌，四周摆着浑厚的石墩子，石墩子上坐着一个人，在朦胧中若隐若现，但那轮廓和那气息让我心里很是亲切，垂下的银发满载着闪耀的温柔，那样的温柔却混合成了酸涩的气味，在鼻腔里盘旋出了回忆，轻轻酸上了鼻头，只有那微微荡过来的桂花香还让我保持着眼神的澄澈。

“过来吧，今天给你做个桂花糕。”奶奶手轻轻招呼着，回忆中奶奶高兴地招手让我回家的样子又浮现了——她总是怕我玩的太晚，走的太远，以至于忘了回家的路，所以每次都用一块块软糯的桂花糕吸引我回来，那花香和蜜意也就成了我回家指引的精灵了。向着家缓缓迈步走着，古朴的石砖堆砌的院门有爬墙虎在其间盘旋，由绿色经过一节节窜动变成点点黄色，有几片夹杂在其间的红色，依稀能看见奶奶张开的怀抱和高兴的笑脸。还未感受到温暖的触感，忽的光华流转，眼前的景象模糊了，奶奶的身影也慢慢飘远，脚下的青石板却随着绿意流动，变成了澄澈的碧波秋水，身畔的院子也变成了曲折的小径，岸边的树叶掩映着天空。于是那秋风就化成温柔的扁舟，将我载起，驶向秋思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