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年

涓涓细流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姐,天咋还不亮?等天亮了,我们就可以穿新衣服,去拜年啦!”我拉开两扇木制的窗户,吱啦一声,惊得一个激灵,真担心半夜开窗户的声响吵醒隔壁北房里的父母。寒风从窗缝间钻进来,我缩了缩脖子,外面微微有些亮光,但分不清是半夜还是黎明,周围一片寂静。我轻轻合上窗户,说:“睡吧!天亮了,我们就可以穿上新衣服了。”躺在枕头上,我也激动地睡不着觉,轻轻地就黑摸了摸放在枕头边,套在棉衣棉裤上的粉红色新衣,轻轻嗅一下,寒冷的空气和新衣服都是香香的。</p><p class="ql-block"> “姐,快起来扫雪了。"弟弟推开门,穿一套天蓝色新衣站在地上,昂首挺胸,像只神气的大公鸡。姐妹二人随即穿衣下炕,三人穿着崭新的翻毛皮鞋来到院子中央。天空飘着鹅毛大雪,院子、房顶、远处的山头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三个孩子像极了童话世界白雪公主里的小矮人。我们学着大人的样子拿起扫帚、铁锹,扫的扫、铲的铲,扫完了院子,再扫大门外的路,一堆堆的雪错落有致地立在院里院外。那年我们姐妹仨的平均年龄十岁左右(我们仨一个比一个大一岁)。</p><p class="ql-block"> 等到天大亮的时候,雪扫完了,爸妈才起来。昨天是除夕,他们守岁睡的晚。爸爸破天荒地夸了一句:"我们的三个娃儿都长大了,大年初一起这么早,是个好兆头。"妈妈笑笑说:"我看还是新衣服的魅力大。”我们仨用冻红了的脸互相挤个鬼眼,和爸爸妈妈相跟着进了厅房。</p><p class="ql-block"> 上炕后,爸爸靠墙坐着,我们仨排着队,依次分别跪在爸爸面前磕头拜年,爸爸给我们每人一块钱的压岁钱,乐得我们咧开嘴一直笑。然后又转身跪向妈妈,我们跪在炕边上,妈妈系着围裙在地上给大家做新年的第一顿饭。给妈妈拜年说祝福的话要更随意些,妈妈边用围裙擦手,边笑着从衣兜里掏出钱,等我磕完头,每人又得五角钱,比起平日里身无分文,这个时候可真是太富有了。不一会儿,妈妈最拿手的酸辣里脊和蒜苔炒肉端上了炕桌,待爸爸动了筷子,我们每人抓起一个热气腾腾的花卷开吃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记忆中,年前最好吃的零食要数瓜子、花生和水果糖了。爸爸是木匠,一到冬天,各处的建筑工地和私人家修建房屋都停工了,爸爸也停工了。每到外面没活干的时候,他会在家里做很多的架子车、字台、方桌、椅子、凳子、案板、菜板、擀面仗……爸爸的手艺好,做的物件也跟他的人一样实诚。</p><p class="ql-block"> 一到腊月集上,爸妈就会拉着爸爸的劳动成果去赶集,变卖之后置办年货。很多的顾客货比三家后,还是选了爸爸的东西。不出错的话,下午4点左右散集的时候,爸爸的作品(当然他是为卖钱)就所剩无几了。卖的好的时候,爸妈都会买回我们最爱吃的好东西。看着爸爸提着一大袋瓜子、一大袋花生、一大袋水果糖走进门来,就知道他们今天卖的不错,心情也好。果不其然,妈妈放下东西,看着像馋猫一样的我们仨,就会给我们每人一掬掬瓜子、一掬掬花生、一大把水果糖,这个时候我们并不会计较谁的更多,因为看着都很多。我们仨不约而同地先拨开一颗糖,塞进嘴里,边嗦着吃边咂巴嘴,然后把各自的东西装满衣兜,再装满裤兜,剩余的放在桌子边上,放在自己跟前,边吃边看,满心满眼的欢喜,还要咂巴一下含糖的嘴,简直是人间美味。</p><p class="ql-block"> 过后两天,兜里的瓜子吃完了,又馋了怎么办?站在上了锁的字台跟前,那瓜子、糖就安静地躺在中间的抽届里,我们仨轮换着方法开锁都无济于事,当然怕大人发现也不敢弄坏锁。最后还是弟弟想出了好办法,取下右面相邻的抽届,从右面抽届的侧上方伸进手去取瓜子,这个方法挺好的。但缝隙太小,只容一只小手平展着进,要带着东西出来着实困难。这样一进一出只能在指缝间夹出一小撮瓜子,或者一两颗糖,然后分给三个人吃,那味道别提多香了。大概是物以稀为贵吧!我们怕爸妈发现偷吃会挨打,也是克制着自己,过几天才取一次,每次只要分到一点点就很开心了。</p><p class="ql-block"> 一晃好几年,腊月里偷吃瓜子也成了我们仨的一件趣事,直到腊月27-28日,妈妈就会开了锁让我们自己取着吃,我们又可以装满衣裤兜站在院门外晒着太阳磕瓜子了。 </p><p class="ql-block"> 过年的时候,每天除了吃美食,到院子用点燃的香头放小炮仗(从鞭炮上拆下来,每人均分,也会装到衣兜里),就走亲戚了。二爸家、舅舅家、姑姑、姨娘家,加起来十几家,每天走一两家一直排到初七、八了。去的时候,每家拿包点心和罐头什么的,就可以美食不断吃,还可以挣到压岁钱,简直忘乎所以了。一个过年,我们仨都会胖5一10斤不等,但年后又慢慢瘦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 从记事起,每年腊月二十几,妈妈总要煎炸油饼、麻花,却很少再做小时候吃过的糖油盒子。一来我们长大后,对食甜都淡了;二来做糖油盒子工序复杂,妈妈一个人是顾不过来的。小时候,爸爸对我们很严苛,说一不二。腊月里煎炸蒸煮的时候,我们又都像小馋猫,爱往锅边跑。有时候妈妈会教着我们干些活,也可顺带吃点刚出锅的美食。但唯独做糖油盒子的那几年,我们还小,都是爸妈一起做,让我们仨在厅房里暖炕,没做熟前不准下炕。三双小脚对小脚暖在被子里,等啊等,那么长时间过去了,口水都到嘴边上干了,妈妈才拿着个小盘子进来,里面放着三个谷黄色的,挺着个大肚皮的,带锁纹花边的“糖油盒子”。"掬上吃,别把渣渣掉到炕上,吃完了坐在炕上等着别下来。""哦!"三个娃一起回答,我们心里明白,今天爸爸在家,不敢轻举妄动,妈妈转述的也自然是爸爸的话。</p><p class="ql-block"> 那个糖油盒子,外皮酥脆,口一碰就掉渣。我们仨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轻轻咬下边边,再咬一口,内软香甜。啧啧,又流口水了。我仔细端祥着手心里的宝贝,和弟弟、妹妹们讨论,这里面的陷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个花边边是怎么锁上的?我们第一次就"糖油盒子"的成分和制作过程进行了认真的分析,但还没讨论出个啥,就都进了肚子。舔舔嘴唇,还是很甜,最后仰起头把手心里的碎渣渣倒入口里,就这样东西吃完了,还想吃却又不敢下炕看锅里的情形,只好脚指头对脚指头,互相抠呀挖呀的,搞起了地下暗语。</p><p class="ql-block"> 一听着脚步声传来,我们立马停下了小动作,端立而坐。这次进来的是爸爸,他手里端了一大盘糖油盒子,还夸我们听话,这是给我们的奖励。这下我们心里都乐开了花,糖油盒子也是不限量地吃,结果我们每人还没吃下两个就吃不下去了,这才安安静静坐在玩耍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p><p class="ql-block"> 年关将近,当我学着妈妈的样子,顶上头巾开始扫房,清理杂物的时候,我的前眼会出现儿时老家院子里扫房那一日摆在院中大大小小,各式各样,黑褐主调的坛坛灌罐,那些布满灰尘和油渍的旧物件,任我怎么擦怎么洗都显现不出它油光可见的原样。</p><p class="ql-block"> 夕阳渐渐升上了墙头,地上就开始冷了,在水里泞抹布的手冻僵了,为了赶天黑前能将它们搬回原处,很违心地告诉妈妈,坛坛罐罐都擦干净了,实际也只是潦草地擦干净了上面的灰尘。妈妈大概是累了,也就勉强默许了,我们仨便一溜烟地搬送它们回家。 </p><p class="ql-block"> 后来,到了婆家,印象最深的也还是扫房。婆婆是个爱干净的人,扫房那一日,角角落落从未落下,从房顶、墙面到地板,又扫又擦又洗,全部一遍。尤其阳台和厨房的窗户玻璃,能拆卸的全部拆卸,擦洗干净,再安装上。</p><p class="ql-block"> 一整天从早忙到晚,除了中午吃点便饭的时间可以休息,其余时候一直擦呀擦,整理旧物。忙碌一天,往往几天都觉得累,又不好意思开口说。幸好,那时有公公和我弟弟、妹妹帮忙,要不然就那样的干法,没个三两天确实拿不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p><p class="ql-block"> 除夕夜煮饺子的时候,我总想起还未出嫁时,在娘家吃年夜饭的情景。妈妈一手把灶台里燃烧的麦秸杆往炉膛里塞一把,一手拿着漏勺翻搅一下锅里漂在沸水上的饺子,约莫着熟了,用漏勺舀起一个,用筷子夹着咬下半个,边在嘴里嚼边说:“熟了”。接着她会点一柱香,插在灶台后的香炉里,再勺一小碗饺子,上面平方一双筷子,双手压住筷子将碗举过头顶又落下来,放到香炉的前面,敬献给灶神,再烧一页黄表,跪磕三个头,起身作揖,祈愿新的一年灶神保佑全家人平安健康。</p><p class="ql-block"> 最后我们仨端上团圆饺子,全家人挤在炕桌周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六)</p><p class="ql-block"> 转眼,结婚都十八年了。虽成了大人,但家里的大小事务还不会真操心。每年都盼着过年,但置办年货的事还是由公婆负责,我充其量就买些家里人要的衣物和生活所需,然后从婆家和娘家各带回来些做好的熟食,就算盼好了年。而我也没闲着,帮着两边妈各忙一天,去了也就揉揉面,搓个麻花什么的,就算帮着干活了,关键走的时候,也好意思拿。</p><p class="ql-block"> 看着老人脸上的皱纹深了,笑容更温和了,干活的动作也更慢了。我猛然间意识到,父母真的老了。</p><p class="ql-block"> 街道两旁的树上,挂起了大红灯笼和各式各样的彩灯,年味越浓了,生发在心底的亲情也愈浓了。 华灯初上,整个县城、各个小区,灯火辉煌、祥和喜庆,宛若人间天宫。</p><p class="ql-block"> 盼年,盼的是亲人团聚,盼的是好运连连,盼的是新年有个新愿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2025.1.19(农历腊月二十深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