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捣滂篙</b></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十三四岁的孩子参加集体生产劳动,被大人们叫做“捣滂篙”。什么意思呢?“滂”在方言里读“胖”,是动词,指浮在水面上。比如,“那个人穿了那么多衣服,掉下河能滂三里路。” “捣滂篙”,顾名思义,无论怎么捣鼓,撑船的篙子总是往上滂,始终掸不到底。大人们的意思明白着是瞧不起孩子干农活,重的不能,轻的不会,沉不沉,滂不滂,十足的“二不跨五”。</p><p class="ql-block"> 我们生产队捣滂篙的女孩子有一明、小莲、谷英、三鸾、粉兰、兰英;男孩子有乔山、小龙、羊山、小根、扣林、马扣(我)。六男六女年龄不一,“龙蛇马羊”生肖俱全。别小看这十二个滂篙,在夏秋大忙季节确实帮了生产队长的大忙。</p><p class="ql-block"> 1967年68年恰逢“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的特殊岁月。农业的耕作由过去的一熟麦一熟稻又增加了双季晚稻,两作变成三作,一作跟一作,一作套一作。作作要紧,作作要命。男女大劳力夜以继日地干大农活,有时候活计不就巧,集体煮饭送到田头吃。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带着我们这些滂篙做一些零散的小农活,比如揉秧花(黄花草)种子、胡萝卜种子、薅草、放泥渣、棉花田出水等等。特别是在收稻场,可以说队长把整个晒稻晒草的任务交给了我们这些滂篙们。</p><p class="ql-block"> 稻和草分离之前的劳作是很繁杂的。开镰之前男女劳力的分工很明确,配合也很默契。早稻田里有水,每个人都必须自带长桶(澡桶)。长桶在割稻时随人拖行。长桶的作用是将割倒的稻把子堆进去免得稻把子浸潮,稻把子堆到一定程度,再由男劳力驳到小木船上。当小木船装满了,再将小木船拖到田顶头或河岸边将稻把子驳到大船上运往打谷场。大多时候是女劳力割稻,男劳力拿把。割到傍晚,妇女回到打谷场将稻把子散放摊开,由耕牛拉磙子碾场。妇女们摊放好后回家烧夜饭,等磙子碾过头交以后,再回到场上把稻草翻过来准备碾二交。头交翻遍了,妇女们这才回家洗澡、洗衣裳,吃夜饭,休息。牛碾场一直持续到深夜。第二天天不亮妇女们起早来到场上“起场”--将碾过的稻把子草稻分离。一部分人用叉子把稻草叉成一小堆一小堆,然后抬到专门的晒场。一部分人将稻子推成堆,天亮后由负责看场的人根据风向扬场。</p><p class="ql-block"> 经过几番作业稻草分离,稻也出来了,草也出来了。这时候的稻和草都是潮湿的。要把稻和草完全晒干,这就是我们滂篙们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当太阳升起篙把高的时候,滂篙们已经吃过早饭,打赤脚不慌不忙,“逸而当事”地上场。因为上工早了,晒场上的露水未干,去了也是玩。 </p><p class="ql-block"> 玩什么?每个人手上有一把工具--叉子。这叉子是父亲们为孩子特制的,竹子柄,长只有1米5左右,直径约是稍2根3(分别为2、3公分),专用于翻场。若叉柄大了长了拿不动,也不顺手。</p><p class="ql-block"> 怎么玩?在场边上偷偷地划圆。把叉齿当作圆规,用一根齿死死揿在土里作为圆心,另一根齿浮在地面上,以两齿间距离为半径画圆。看谁画得快,画得多,圆的边缘线条清晰完整,还又不能破坏场地表面平整。换句话说,场面上不能出现洞洞眼眼。尽管这样的玩耍当心又当心,一旦被看场的人或老头老太们看到,都会受到责备的。</p><p class="ql-block"> 说到看场人和老头老太,他们是我们在场上劳动的直接领导人。看场人是负责打谷场的专门管理人员,是场上活计安排的总指挥,我们称之为“场长”;两个老头和三个老太受队长委托带我们滂篙劳动,是我们的管理员。12个滂篙分成两组,男孩由老头们带领,女孩由老太们带领。我们什么时候做什么活,什么时候可以休息都得听他们安排。</p><p class="ql-block"> 我们队里的晒场有3片,分东西两部分,呈“丌”字形。东边的“一横”长近30米,宽10多米,专门用于晒草。西边的“两竖”长约20米,宽近15米则用于晒稻。</p><p class="ql-block"> 先说晒稻。牛碾场打下的稻子经过“场长”扬过头交以后,混杂在稻子里的茅草枯穰稳子基本被清除,清爽的稻子在场脊上堆成堆或拉成垄。当我们放场的时候,要将稻子散落到整片场。</p><p class="ql-block"> 放稻用到的农具有三样:</p><p class="ql-block"> 一是概子。概子用木板钉成梯形,下宽上窄。背面用两根方形木条作支架,上口钉一木条作扶手柄。整个概子结构就像个梯状的“西”字。再在概板下边左右各钉一只铁环,用于扣绳拉概子。放稻时,一人牵住概绳拉,一人扶概扶手。大多时候是我们滂篙拉概子,尽管使劲出蛮力。老年人扶概子,他们有经验,稳得住概子,徐徐地将稻子均匀地散开来。</p><p class="ql-block"> 二是木锨,就是“老鼠拖板锨--大头在后”的那种锨。木锨是用来铲(土话叫“赤”)杲昃的,最主要用途是扬场。</p><p class="ql-block"> 三是翻耙。木板钉的,倒“T”形。它的作用有三:匀稻——把厚枵不平的稻子推均匀;推稻——收场时将四周的稻子往中心推集中起来;翻稻——这是主要用场。</p><p class="ql-block"> 此外还有用竹枝扎的大扫帚,用于归拢四处散落的稻粒和清扫场地。</p><p class="ql-block"> 再说晒草。稻把经过碾场脱粒后,稻草用叉子叉成小堆,然后两个人用草杠将一小堆一小堆抬到晒场上均匀地分布到每个地方。等到太阳上来露水消失,再将一个个小堆子摊放开。摊放的时候要求用叉子发劲抖,将齐稻草抖散成为乱稻草。经过叉子一抖,稻草疏松,加大草之间的空隙,利于风吹太阳晒,加速干燥。</p><p class="ql-block"> 晒稻晒草说起来是个轻巧活计,但从太阳升起篙把,到傍晚太阳落山,整天不得闲。遇晴天大太阳,要想把稻和草在一天时间里就能完全晒干,就要做到不停地翻晒。</p><p class="ql-block"> 就拿翻稻来说,生产队里备有7、8张翻耙,一片场上配3、4张,在老年人的带领下3个滂篙间隔着排成一字形,一齐向左翻,一齐向右翻。头遍由东向西翻,二遍由西向东翻,整齐划一退步走,左侧右侧各出手。要知道,翻耙着地既不能重又不能轻。重了会把地面划出伤痕带出泥土灰尘;轻了则稻子不能全部翻身,紧贴地面的稻子得不到轮番曝晒,直接会影响稻子的干燥度。因此,滂篙们只有听从老年人的教导,将翻耙稍稍悬空,完全用手臂上的悬劲轻轻在场面上用力一推,稻子便很听话地翻过身去,干燥的覆到底,潮湿的露上头,再用扫帚扫底子。远远看,翻过的稻场像一面微波不兴的河面,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片金黄。</p><p class="ql-block"> 翻草也一样。6个滂篙在老头或老太的带领下排成一字形,头趟从南往北翻,二趟由北往南翻。老人家一边翻一边叮嘱,叉齿一定要朝上着地,把草挑动身,翻过来用力抖一抖,尽量增加草把间的空隙,利于风吹太阳晒。</p><p class="ql-block"> 大伏天的太阳极其金贵,又非常得力。为了抢时间争速度,偌大一片场无论翻稻还是翻草,翻一遍都得花半个小时,甚至还不止。于是我们把头遍翻过来接着翻二番,这叫做“头接梢,梢接头”。滂篙们连续作战确实吃不消。头上的斗篷如同石臼,脸颊上的汗水宛若下雨。有人开始懈怠,有人开始埋怨。老头老太们开始哄宝宝了:不怕慢就怕站啦,孩子们!从现在起,连续翻过两遍就休息半个小时。这一下,大家欢呼起来,不约而同抖擞起精神,来个“哨哨儿”,很快就翻完了两遍。男孩女孩将叉子翻耙一撂,像出栏的鸭子,飞一般扑向河边斗澡。</p><p class="ql-block"> 太阳要落山了,妇女们丢下大田里的活计赶回来帮助收稻收草,乡亲们叫做“搌场”“搌摊”。原本劳累了一天的滂篙们一下子来了劲,一个个“认的不真”地干起活来。每个人都存一个心眼,不甘示弱,试图在大人面前露一手,不让别的母亲瞧不起。于是乎,大家手不住脚不停,丢掉翻耙拿扫帚,收完稻子去收草。</p><p class="ql-block"> 别人的满意都是假的,队长的认可才是真的。最后,队长满意地宣布:滂篙们的表现很好,值得奖励2分工。今天每人拿到6分工。</p><p class="ql-block"> 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