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漫记（二十七）

时过境迁

做客

三姨娘家住在顾庄公社的管家庄，距我庄七八里路。管家庄庄子很大，分东西南北四个大队。三姨娘家在管西，姨丈是个很有威望的生产队长，浑名叫“黑手儿”。三姨娘每年在暑期大伏天都把我接过去做客。

三姨娘为何这样客气，原因有三：一，我是个惯宝老巴小，弟兄一个，兄也是我，弟也是我，到管家后有几个表兄弟一起玩，不孤单，不寂寞；其二，姨丈是生产队长，在吃粮问题上要比普通社员活泛得多。尤其在三年困难时期，带我过去无疑是救了母亲的急；其三尤为重要，姨娘与母亲手足情深，血浓于水。

大表哥与我同龄，二表弟小两岁，小表妹刚出生。我到来后姨娘家凑足四个孩子，邻居们都说，这下好，三男一女，四喜如意。有句古话“五岁六岁老捣蛋，七岁八岁狗都嫌”‌。母亲知道我是个“锅皮锈”，嘱咐我到姨娘家嘴要甜，会叫人。我晓得母亲的意思，要我除了姨娘外要讨得姨丈以及姨丈的母亲（表哥的奶奶）的欢喜。其实母亲或许多虑了，我的到来姨娘一家人都欢喜得不得了。尤其是表哥的奶奶，看到我们一起玩，一起游戏，一起打闹，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有一天，我们表兄弟仨加上邻居三个男孩在姨娘门口的空地上“斗六砖”。三对三对决，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将原先划好的站脚线到支砖头的点之间的距离加长，这样做难度加大，跨步踢砖时右脚的力量必须加大，才能击中远处支点上的砖头。

轮到我了。我做的是“打六砖”中第二套动作踢砖。第一步先抛出砖头。这一步很重要，抛出的砖头只能距站脚线一步远，抛远了跨不上，一只脚踩不着就自动放弃。当我完成第一步后，第二步即用左脚将砖头扶上右脚面，然后右脚发力，对准远处支点上的砖头，猛地一踢，击中为胜。不好！由于用力过猛，砖头没有击中目标，却把门口的一只“斗头缸”打破了。“牛头缸”里晒的是盐汤，是准备用来浸黄豆酱油的。这一下都傻眼了，游戏戛然停止，邻居男孩纷纷逃散。我站在一边吓得要哭。这时表哥奶奶来了，一看情况，立马安慰我：没事，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奶奶说着随即去商店买了一只“牛头缸”回来。

大表哥在管家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到了外庄自然也是一点儿不吃生。一次，他到我家来做客，恰好庄上晚上放电影。大表哥生性好动，哪里有空地就往哪里钻。这时表哥前面站着个女孩子，打的长辫子拖到后腰。表哥手爪开始作痒，偷偷摸摸扽女孩子的头发。一开始女孩子没理他，他越发得寸进尺。女孩子不依了，与他杠吵起来。还好，他没有动手，可他的嘴哪里饶得人，反咬一口，说什么“桃花开花朵打朵，我不惹你你惹我”。气得女孩子拔脚溜了。大表哥回家后得意洋洋地说给母亲和我们听，母亲笑着直骂：“你个臭打摆子，脸比鞋底厚。”直把我们笑得前合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二表弟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在邻居的眼里就是一个“虎狼神”。管家庄庄中心偏西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小河，通往河西有一座不高的砖桥。平时孩子们都在这条河里斗澡（游泳）。小砖桥自然成了跳水的平台。

一天午饭后，我们光着身子一边走一边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准备去小河斗澡。快到小桥时，“虎狼神”不由分说倏地冲上小桥，站在砖砌的栏杆上往河里跳。就在这时，一条农用小船从北往南行驶过来，撑船的人在进入桥门时总会用力撑一篙。这一篙，把个小船撑得像离弦的箭；这一篙，家神菩提吊得高，幸亏船行快一步，“虎狼神”跳下时落在了船中舱，若是掉在船头，满舱的钉耙锄头大锹会结果“虎狼神”的性命；这一篙，把船上的五六个社员吓得魂飞魄散，脸色像白纸。

从此“虎狼神”不再是“虎狼神”，乖乖地跟着我们，叫他打狗，他不会去赶鸡。

在孩子的字典里没有陌生之说。我一到姨娘家做客，表哥的伙伴们半天不到就把我当成了好朋友，好伙伴。我也随之融入到他们之中，一起下河斗澡，摸螺螺、摸河歪（河蚌），一起游河到河北米厂前面的瓜田里偷瓜吃，一起躲猫猫做各种游戏。

有一天，我们几个男孩子光着屁股瘫坐在地面上沰响包。大家从河边抠来黏土像擀面一样盘揉，揉成一只只像小碗似的响包，然后托在手心，举过头顶，将小碗反过身来往地面一掼，随着“啪”的一声小碗炸响，碗底现出一个破洞。破洞小，声音小。破洞越大，声音越大。沰响包是男孩女孩都乐此不疲地喜欢玩耍的。玩着玩着，不知什么时候，从我们背后走来两个女孩，她们一人一只响包托在手上背在背后，趁我和表哥不注意，忽地将响包掼在我俩的裤裆里，而且完完全全扣在我俩的小鸡鸡上。两女孩随即拔脚逃去，引得伙伴们哈哈大笑。表哥哪里肯依，拗起身来就赸。结果没赸到，气得跳脚骂：厚脸的坏丫头！不要脸的臭丫头！经过大伙一起劝哄，表哥的怒火终于熄灭。

现在想想，这两个女孩子，说不定还是我们一起上高中的同学呢！

每当回忆起童年趣事，似乎总有一种穿越时空的冲动，多么希望再度一回虽贫穷但快乐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