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真不是个东西

老俗（忆往情深）

图文:老俗

逢年过节，祭拜逝去的父母先辈，是咱沂蒙山庄户人的传统风俗。

我家老许，是个非常传统的人。退休后，每年至少都要回乡下上坟敬天八九次（正月十五送灯，清明添土，六月敬天，七月十五中元，冬至，过年，还有父母各自逝世的祭日），还有亲临红白喜事帮忙送礼等。为此，他和唯一的近亲——小时候在一个院子长大，曾经因为半块咸鸭蛋结成死对头的堂哥，关系亲近了起来。因为逝去的父母祖先都在同一个老林，去东山老林的路有好几里地，每次都是老许开车带着堂哥一同前往。

可是年前，他们因为一百元钱，又闹出了一场大误会，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再一起为父母先辈上坟了。

事情是这样的。 年前腊月二十七上午十点多，老许就带着祭奠物品，还有给堂哥的节日礼物，兴致勃勃地开车去乡下了，直到华灯初上才回来。

刚坐下准备吃晚饭，堂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老许应付得有些不耐烦，那头才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老许像是有什么心事，憋了好半天，才惆怅又神秘的小声问我：“哎，你相信真有神灵附体吗？”“什么？你这个老干部、老党员也信神鬼啦？真可笑！”见我一脸不屑，老许却非常认真地说：“你可别不信，堂哥今天真的很反常，去上坟之前还好好的，可上完坟回来就像变了个人。”

老许接着说：上完坟，我按照你以往的叮嘱，照例回锅热好了神剩（上坟祖宗吃剩下的饭菜酒）。哥喝酒，我喝水，我们你来我往，碰杯畅饮，吃饱喝足之后，哥还是坐在那儿没有要走的意思，一个劲儿地回忆童年那些有关我俩的故事。什么他小时候给生产队放牛时，把逮到的野兔子给我养着玩了好几天啦；他抓回来放笼子养的小鸟让我给放飞了等等，反正都是他对我好的事。就这样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两壶茶水又下了肚子。中间我去了一次厕所，他也起身陪着。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我起身要走，哥才两眼盯着我的衣兜，伸手拿起我们送给他的奶和酒，跟在我的车后边，嘴里嘟囔着，一直送到村口，看上去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这不，刚到家就又打电话过来了。你说，他要不是被神鬼附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欲言又止，好像有事相求是的？

我不以为然地说：“像你堂哥那样活得自私自利的人，精着呢，才不会被什么神鬼附体。可能就是上了年纪，懂得珍惜亲情了吧。”老许一时语塞。

二十八那天，上午和下午堂哥都打来了电话，问老许过年还缺什么，白菜萝卜有没有。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没话找话的事儿，把老许弄得一头雾水，满心疑惑。

晚上，老许出去溜达消食，没带手机。七点多，他哥的电话又打来了。一听是我接的，堂哥赶忙改用道歉的口吻，数落起自己的不是来：“他婶子，想想这些年，我实在是太抠门了，光吃喝拿你们的，也没舍得回赠半毛钱的东西给你们。明年，我一定多打些花生油，给你们一桶五斤装的，让你们尝尝咱家乡的味道。往后缺什么，就回家来找我拿。”

我的天呐，老许说的没错，堂哥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上坟时被地下的先祖们洗了脑，要重新做人了么？还是又有什么事有求于人？

等老许回来，我们交流一番后，一致认为，堂哥被神鬼附体的可能性不大，有事求我们的可能性也几乎没有，因为我们都是退休的人了，实在没有啥用处了。可他到底是什么事呢？

那晚，被这事儿闹得我们几乎一夜没睡，堂哥过去的种种小伎俩又浮现在眼前。其中一件是老许上初中的时候，中午需要带饭在学校吃。母亲原本说好了煮个咸鸡蛋让他带着当中午饭菜，可因为哄妹妹起床上小学，耽搁了没煮成，就捞了块咸菜疙瘩让老许带去，还说上午煮好了给他留一半，下午放学回家吃。可等老许满怀期待地放学回家，看到饭桌上只剩下一个空盘子时，又气又饿又馋的他，拿起盘子就摔了个粉碎，结果被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后来才知道，是被南屋的堂哥偷吃了。为此，他俩结下了深仇，直到都结婚生子后才和解。另一件就是老许的父母去世后，堂哥又以自己在家帮忙看家护林辛苦为由，把老许家的承包地全部租了去，说是租，却一分钱租金都没给过。不过老许从来没跟他计较过。堂哥这次不停地骚扰，到底是为什么呢？

直到腊月二十九（年除）上午，老许的同村同学打来电话数落道：“你前天回家上坟时，是不是借了你哥一百块钱打烧纸，用完后装自己兜里了？”老许这才恍然大悟。

同学还告诉老许：“你哥这两天，在村里见人就说，你这是故意在敲打他这一辈子铁公鸡、皮笊篱的为人处世之道呢！”

老许赶忙打电话给堂哥解释并道歉，还问堂哥：“把钱用微信转到你家儿子手机里行不行？”堂哥态度坚决地说：“不行，绝对不行。这些钱足够我和你嫂子割肉吃一两个月了！要是转给儿子，就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没办法，老许只好赶紧让同学帮忙，几经周折，才总算在年前把一百元现金还给了堂哥。

这下，弟兄俩才都过了个清静年。

大家说，钱，是不是太不是个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