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秧歌生命的狂欢

闫振华散文美篇书

陕北秧歌生命狂欢

闫振华

踏上陕北这片厚重的黄土地，目光所及之处，是连绵起伏、沟壑纵横的山川，像大地袒露的沧桑胸膛。风，裹挟着历史的沙尘呼啸而过，似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就在这片古老而雄浑的土地上，孕育出了一朵民间艺术的奇葩——陕北秧歌，它如同一簇燃烧在黄土高原的火焰，岁岁年年，照亮着人们的生活，舞动着生命的激情。

新春佳节，陕北的村落被喜庆的氛围包裹得严严实实。当第一声爆竹炸响在清冷的晨空，唤醒沉睡一冬的大地，秧歌的鼓点便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那鼓，牛皮蒙面，红漆涂身，稳稳地架在村头的开阔地，鼓手袒露着黝黑的胸膛，双手紧握鼓槌，高高扬起，而后重重落下。“咚！咚！咚！”，每一下都砸在大地的心上，如雷贯耳，宣告着一场狂欢的开始。锣声紧接着加入，“锵锵锵”，清脆明亮，与鼓声相互呼应，一刚一柔，编织出激昂的韵律，似是向天地发出热情的邀约。

身着鲜艳服饰的秧歌队浩浩荡荡地走来，打头的是伞头，手持花伞，五彩斑斓的伞面在风中旋转、开合，宛如一朵盛开在黄土中的奇葩。他不仅是秧歌队的领队，更是这场表演的灵魂诗人，出口成章，即兴编词，用诙谐幽默、押韵合辙的唱词唱出对生活的祈愿、对新年的祝福。紧跟其后的是身着绿袄红裤的女子们，腰间系着五彩的绸带，手中挥舞着扇子，脚步轻盈，似风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她们的扇子开合之间，如行云流水，扇面上的牡丹、喜鹊仿佛活了过来，随着节奏跃动。男子们则身着对襟大褂，头戴白羊肚毛巾，腰扎红腰带，威风凛凛，手中的霸王鞭挥舞得虎虎生风，鞭梢上的铜钱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每一个动作都刚劲有力，展现着陕北汉子的豪爽与粗犷。

秧歌队伍在村里的小道上蜿蜒前行，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却也热气腾腾。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奔跑，嬉笑打闹，偶尔捡起地上未燃尽的鞭炮，吓得一旁的大人佯装嗔怒。老人们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眯着眼，跟着鼓点轻轻点头，干枯的手在膝盖上打着节拍，嘴里嘟囔着：“好啊，真好啊，这才有个年味儿！”年轻的媳妇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品评着秧歌队里谁的扮相最俏，谁的舞姿最美，手中还不忘绣着鞋垫，那鞋垫上的鸳鸯、莲花，仿佛也沾染了秧歌的喜气。

随着队伍来到村中的广场，表演进入高潮。秧歌的舞步丰富多样，十字步、三步一停、一步一颠，看似简单，却饱含韵味。女子们扭动腰肢，摆臀送胯，脚下如同生风，身姿婀娜，将女性的柔美展现得淋漓尽致。男子们跳跃、转身，霸王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与脚下有力的跺地声配合得天衣无缝。整个广场成了欢乐的海洋，鼓乐喧天，人声鼎沸，色彩斑斓的服饰、灵动变幻的舞姿、热烈奔放的节奏，让人目不暇接。此刻，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只有生命最本真的欢乐与宣泄，每个人都沉浸在这浓郁的民俗风情之中，感受着来自祖辈传承的力量。

陕北秧歌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其热闹非凡的表演形式，更在于它承载的厚重历史文化内涵。它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交融的结晶，在岁月的长河中，汲取了陕北人民的智慧、乐观与坚韧。从古老的祭祀仪式演变而来，最初是为了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驱邪避灾，历经数代，逐渐发展成如今这般全民参与的娱乐庆典。那豪迈的舞步中，有戍边将士的英武气魄；那婉转的扇花里，有陕北婆姨的细腻情思；那激昂的鼓点声，回荡着千年的历史足音。

在艰苦的岁月里，秧歌是陕北人苦中作乐的慰藉。当贫瘠的黄土地难以给予富足的物质生活，人们便用这欢快的舞蹈、嘹亮的歌声，为黯淡的日子添一抹亮色。无论是烈日炎炎下的田间地头，还是寒风凛冽中的窑洞炕头，只要鼓点一响，秧歌一起，就能驱散疲惫与忧伤，唤起对生活的希望与热爱。它如同一条坚韧的纽带，将陕北的家家户户紧紧相连，邻里间的矛盾在共舞中化解，亲情在相互帮衬着筹备秧歌的过程中升温。

如今，时代变迁，陕北秧歌依然在这片土地上熠熠生辉。它走出乡村，登上舞台，向更多人展示着独特的风采。但在传承与发展的浪潮中，它也面临着挑战，年轻一代或因外出求学、务工，对秧歌技艺的掌握愈发生疏。可幸的是，仍有许多执着的民间艺人坚守初心，手把手地教着晚辈，让这古老的艺术星火相传。他们知道，陕北秧歌不仅仅是一场表演，更是陕北人灵魂深处的精神标识，是黄土高原不可磨灭的文化烙印，只要这片土地还在，只要生命的火种不灭，秧歌就会永远舞动下去，在历史的书页中续写属于它的传奇，年复一年，用热情与活力滋养着这片古老的黄土地，诠释着活着的精彩与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