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天是大年初十,暖阳照常升起,洒在大街小巷,除了学校还在假期,各个单位都已正常上班,这春节的年味,就像被一阵风匆匆吹走了,生活节奏加快,年似乎过得越来越仓促,还没好好感受,年味就已悄然消逝 。</p> <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特别盼望过年。往往是一进入腊月就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熬到腊月初八(腊八),是过年的第一站。每年的腊八节最辛苦的就是家里的女主人了,清晨,天还没亮,母亲就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灶台上,一口大铁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锅里煮着腊八粥。说是八宝粥,其实就是黄米粥或者小米粥,因为家里只有这些食材。但我们依然称呼为腊八粥,因为腊八粥寓意来年五谷丰登,生活富足。母亲说,腊八粥要熬得稠稠的,这样才够“黏”,才能把好运都黏住。粥熬好后,母亲先盛一碗,放在灶王爷的画像前,对灶王爷进行祭拜,感谢灶王爷让我们不愁吃喝,祈祷灶王爷保佑我们五谷丰登。接着,我会端着一碗粥,父亲推着独轮车去“涝池”打冰,那又是一副热闹的景象,全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打冰。打冰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将一块冰与一碗粥作为祭品贡在自家自留地上,一是将冰推回家融化了当水喝(老家缺水,当时又没有自来水和水窖)。等这些事情都干完,全家人围坐在炕上,喝着热乎乎的腊八粥,聊着家常。</p> <p class="ql-block"> “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节一过,年味越拉越浓。各家各户开始扫房子、洗衣物、做年馍、宰猪羊……而我最感兴趣的,莫过于跟着大人一起做年馍了。每年腊月十几,家里就开始忙活做年馍。母亲和姐姐们早早地发好了面,炕上的面团在盆里涨得鼓鼓的,像个小山包。因为做得多,也因为烤馍馍的模具有限,面发好后,往往需要关系要好的几家联合起来做,第一样要做的是烤糖饼子和炉盔子。往往是女人们在家揉面、做馍,男人们在外面烧火、烤馍,那个烤馍的模具我们叫做“ao zi”,我不知道“ao zi”两个字怎么写,只记得那是个大家伙,直径约1米多,上面带个很重的铁盖子,盖子上面再用薄薄的土坎垒砌一个拱形的小窑用来烧火,揭盖和盖盖往往需要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才能办到。炸糖花子和油棒子则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母亲和姐姐们把面团擀成薄片,中间再夹上糖面,然后做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放进油锅里炸。糖花子炸好后,晾凉后变得又脆又甜。油棒子就是现在常吃的麻花,不再啰嗦。做年馍的两三天夜晚总是特别长,厨房里热气腾腾,屋里屋外灯火通明。大人们忙得满头大汗,孩子们则围在一旁,时不时偷吃一口刚出锅的年馍。有时候也缠着大人在“ao zi”里面烤洋芋、考烧鸡。空气中弥漫着面香、油香和糖香,混合着欢声笑语,构成了我记忆中最浓的年味。如今,年馍的味道依旧,但那种全家人一起熬夜做年馍的热闹场景却没有了。超市里随时可以买到各种精致的糕点,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少的正是那份亲手制作的期待,那份围坐在一起的温暖,还有那份浓浓的年味吧。</p> <p class="ql-block"> 年馍做完,转眼间就到小年腊月二十三了。腊月二十三最重要的习俗就是祭灶王,也称“送灶神”或“辞灶”。传说灶王爷是玉皇大帝派到人间监督每家每户善恶的神灵,每年腊月二十三这天,灶王爷要返回天宫,向玉皇大帝汇报这一家人的行为。因此,家家户户都会在灶台上摆上供品,恭送灶王爷上天。辞灶也是有仪式的,每年这天,母亲会将做好的各种年馍、糖果、水果等祭品放在灶王爷的画像前,点上三炷香,恭敬地拜三拜,然后焚烧灶王爷的画像(称为“送神”),并祈求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在送走灶王爷后,人们会在除夕夜或正月初四迎接灶王爷回来。因此,腊月二十三之后,许多家庭会准备新的灶王爷画像,等到除夕时贴上,寓意灶王爷重新回到家中,保佑一家人平安顺遂。腊月二十三也是“扫尘日”,家家户户开始大扫除,清理房屋的每一个角落,寓意扫除晦气,迎接新年的好运。扫尘不仅是为了清洁,更是一种辞旧迎新的仪式。</p> <p class="ql-block"> 过了小年,春节就近在咫尺了。民间有这样的说法,“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虽然各地的民俗有所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小年一过,每天都在为春节准备着。但在孩子的心目中,这段时间还是很漫长。终于熬到了除夕,又是忙碌的一天。除夕这天,父亲早早起来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母亲和几个姐姐主要任务是准备下午的长寿面,我的主要任务就是贴春联,别小看贴春联,在我的家乡,贴春联是一项庄重而充满仪式感的任务,而这份重任,往往落在那些被认为“有文化”的人肩上。春联不仅是红纸黑字的装饰,更是辞旧迎新的象征,承载着人们对新年的期盼与祝福。贴春联看似简单,实则大有讲究,上下联的位置、内容的寓意,甚至张贴的方位,都马虎不得。每年腊月二十九或三十的清晨,我总会早早地将一卷卷红艳艳的春联摊开在桌上,仔细比对上下联的内容。一边轻声念着对联上的字句,一边用手轻轻抚平卷曲的边角。而父亲,则负责端来一碗用面粉熬制的浆糊,那黏稠的糊糊散发着淡淡的麦香,是贴春联的“秘密武器”。贴春联时,父亲总是格外认真。他会先站在门前,目测门框的高度和宽度,然后指挥我搬来凳子,稳稳地站上去。我一边贴,一边心里默默的念叨:“上联在右,下联在左,横批要居中,不能歪了。”贴好后,我会退后几步,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直到确认春联端正无误。然而,贴春联的讲究并非人人都能掌握。有一年,邻居家的大爷一时疏忽,竟把本该贴在羊圈门口的“羊羔成群”四个大字,贴在了自家炕后的主墙上。那红艳艳的春联在雪白的墙面上显得格外扎眼,引得串门的村里人纷纷大笑,竟成了某段时间村里人茶余饭后的笑谈。贴春联的仪式,不仅是对文字的敬畏,更是对文化的传承。每一副春联,都像是一幅小小的画卷,描绘着人们对生活的热爱与期盼。而那一抹抹鲜艳的红,也成了冬日里最温暖的色彩,点亮了每一个寻常人家的新年。</p> <p class="ql-block"> 春联贴完后,母亲和姐姐们也差不多把下午的饭餐做好了。全国大多数地方除夕下午都吃饺子,而我的家乡,除夕下午则吃的是长寿面。最近“deepseek”非常火爆,我向“deepseek”提问,“除夕吃长寿面有什么寓意?”“deepseek”告诉我:“长寿面,顾名思义,寓意“长寿”。面条的形状细长,象征着生命的绵延不绝。除夕夜吃长寿面,寄托了人们对健康长寿的美好愿望,希望家中的长辈能够福寿绵长,家人也能平安健康。长长的面条象征着时间的延续,寓意着将旧年的福气和好运延续到新的一年,同时也希望新的一年能够顺顺利利、长长久久。长寿面还象征着家庭的团圆和完整,除夕夜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长寿面,寓意着家庭和睦、团圆美满,亲情绵延不断”。我对“deepseek”的解释打满分。</p><p class="ql-block"> 长寿面的制作流程比较复杂,面粉中要加入盐、蓬灰水等佐料,和好面后姐姐们往往要揉数遍,直到面团光滑柔软,然后由母亲擀面,切面,再用擀面杖将面挑起来,反反复复的用手错捏,直至面条又细又精。现在这份工艺除了上岁数的老人会,年轻一代已经不会了。这算不算是非遗呢?长寿面配上用大肉丁、豆腐、豆芽、粉条、洋芋丁、香菜等配料做成的臊子汤,简直是一绝,馋的人直流口水。但第一碗是给“先人们”的,父母亲是不允许我们吃的。</p> <p class="ql-block"> 除夕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就是祭祖。一家的男丁拿好了冥币、祭品,约好了本家其他的男人们一块去到自家的自留地去给“先人们”烧纸、祭奠,祝愿他们的另一个世界安好,也祈祷先人们保佑子孙后代平平安安!祭祀完回家的路上,我会将那一碗祭祀剩下的长寿面狼吞虎咽的吃个精光。</p> <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没有电更没有电视,后来有电了但还是没有电视,吃过晚饭后,大人们一般会前往邻居家串串门聊会天,小孩子们则会自发的在村里的空地上聚集起来玩各种游戏,捉迷藏、斗鸡、丢沙包……直到很晚才回回家。即便是这样,也是睡不着的,每个孩子都在等待着第二天早上醒来穿新衣服呢。</p> <p class="ql-block"> 大年年初一如约而至。春节正式拉开序幕,那时候生活条件、出行交通、文化事业和现在是没办法相比的,但年味真的很足,我的感受是热闹、快乐、幸福!</p> <p class="ql-block"> 初一早晨的活动是要重点提一下的。早晨吃过“粉汤”(初一至初五早晨的早餐,是一种家乡特有的烩菜至今保持)后,全村人会赶着自家的牛、马、骡子等大牲畜到涝池举行一种叫“chu xing”(虽然没人能说清是哪两个字,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隆重)。这一天,全村人都会赶着自家的牛、马、骡子等大牲畜,浩浩荡荡地往村口的涝池进发。那场面,简直比赶集还热闹!牛哞哞地叫,马嘶嘶地鸣,骡子也不甘示弱地踢踏着蹄子,仿佛在比谁的声音更大。到了涝池边,牲畜们先是低头喝水,涝池里的水被搅得哗哗作响,仿佛在演奏一场乡村交响乐。喝足水后,大家又把牲畜赶到旁边空旷的农田里。这时,真正的“重头戏”开始了——每家的男主人纷纷掏出准备好的鞭炮,点燃引线。刹那间,几十串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声音震耳欲聋,烟雾弥漫,仿佛战场一般。牲畜们哪见过这阵仗?牛吓得直甩尾巴,马惊得扬起前蹄,骡子更是撒开蹄子四处乱窜。大人们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扯着嗓子喊:“别跑!别跑!”小孩子们则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笑,场面既混乱又欢乐。偶尔有几头倔强的牛或马跑得太远,全村人就会齐心协力去追,喊声、笑声、鞭炮声混在一起,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这场“chu xing”仪式,虽然简单,却充满了乡村特有的热闹与温情。它不仅是对牲畜的一种祈福,更是全村人团结协作、欢声笑语的时刻。每当回想起那鞭炮声中的奔跑与欢笑,总会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年味和人情味的村庄。</p> <p class="ql-block"> 过年,其余活动大抵就是吃喝玩乐。和多数地方相同,初一一般不外出,初二便开启走亲访友模式,向亲朋好友、长辈、邻居拜年。初二一大早,父亲就会骑着那辆老式自行车,车筐里装满母亲提前备好的礼品——自家做的各式各样的年馍。母亲、姐姐们,还有我跟在父亲身后,脚踏厚厚的积雪,听着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满心都是期待。每到一户亲戚家,大人们总是热情相迎,拉着我们的手往屋里请。桌上早已摆满瓜子糖果,茶杯里热气氤氲,大家围坐一处,聊着家长里短,欢声笑语不断。孩子们则聚在一块儿,玩跳房子、打陀螺,或是跑到院子里放鞭炮。鞭炮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孩子们的欢呼声,整个村子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之中。午饭时,桌上摆满丰盛菜肴,大人们相互敬酒,祝福声接连不断。我们小孩子则忙着抢盘子里的鸡腿和鱼,吃得满嘴油光。晚上,要么留宿亲戚家,要么返程回家,第二天依旧延续前一天的欢乐。</p> <p class="ql-block"> 如今,年还是那个年,可年味却像被风吹散的炊烟,渐渐淡去、消散。物质生活比从前丰富许多,桌上摆放的不再只是鸡腿和鱼,还有琳琅满目的海鲜、进口水果以及精致糕点;拜年也无需再踩着积雪走村串户,一条微信、一通视频电话,祝福便能瞬间传至千里之外。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好似缺失了什么。</p> <p class="ql-block"> 到底少了什么呢?或许是少了老式自行车“咯吱咯吱”的声响,少了母亲亲手做的年馍散发的香气,少了亲戚家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粗茶,少了孩子们在院子里放鞭炮时毫无顾忌的笑声。在亲戚家的饭桌上,大家常常低头刷着手机,偶尔抬头寒暄几句,话题也多围绕工作、房价和孩子的成绩。孩子们呢?捧着平板电脑,沉浸在虚拟的游戏世界里,对窗外的现实世界漠不关心。</p> <p class="ql-block"> 有时候,我会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零星绽放的烟花,回想起小时候那些热闹的场景。那时的年味,真实可感,看得见、摸得着。它是母亲亲手做的,香气扑鼻、分量十足的年馍;是除夕那碗口感劲道的长寿面;是亲戚家桌上那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是孩子们在雪地里奔跑时留下的串串脚印。而现在的年味,似乎仅剩下一张张精美的红包封面,以及朋友圈里刷屏的年夜饭照片。</p> <p class="ql-block"> 我不禁思索,是我们前行的脚步太过匆忙,把年味遗落在了身后,还是年味在时代的浪潮中悄然改变了模样?或许,年味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我们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习惯了便捷的方式,习惯了用物质去填补那些本应用情感填充的空缺。我们拥有了更多,却也在不经意间失去了更多。</p> <p class="ql-block"> 站在岁月的路口,我是如此渴望回到那个踩着积雪拜年的清晨,回到那个围坐在炕头守岁的夜晚,回到那个年味浓郁得化不开的美好时光。但我明白,时光无法倒流,我们所能做的,或许就是在忙碌的生活里,偶尔停下匆忙的脚步,用心去感受那些被我们忽视的细微之处,去重拾那些被我们遗忘的仪式感。因为年味,从来都不只是一种形式,而是我们心底对团圆、对亲情、对美好生活的深深期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