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柳溪桥

赖立位

泰顺，号称千桥之县。据统计有各类桥梁千余座，有木拱桥、石拱桥、石板桥、石拱廊桥、堤梁桥等多种类型。最负盛名的是木拱廊桥，如世界最美廊桥北涧桥、溪东桥。随处可见的是石拱桥，如声名远播的全浙江单孔跨度最大的雪溪桥，更多的是名不见经传、藏身于深山幽谷却天生丽质俏美无比的石拱桥，如秀涧天门下石拱桥。石板桥，因为其材质、形制、工艺技术，以及建筑成本等因素，往往被忽略，不入高人法眼。因此，就算是柳溪桥这样的最上等的身段，也默默无闻地在大山深处，与周围不知名的青山一样，四时花开，却不为外人所知。

柳溪桥，位于泰顺县罗阳镇南院社区棠坪村柳溪之上。桥长12米，宽1.6米，高4.4米，跨径10米。它采用四层伸臂结构，使三节跨梁(桥板)连成一体，不再设桥柱而悬跨溪面。其具体构造做法是:先在两端桥堍贴墙处竖三根1.5米左右高的石柱，柱顶置短横梁，梁上搁三排石条形成伸臂。臂的一端插进桥堍，另一端又横支一条短梁，如此反复往上，梁臂交叉共出四层伸臂。每上一层的横梁皆置于臂梢，使伸臂以横梁为支点，层层递长，最上层伸臂长达2.4米。桥面由三段五块排的石板组成，中段最长为5.4米，边上两段各长2.4米，恰与伸臂挑出的最长距离相等。桥身自重及荷载分散落于各伸臂和桥堍上，造型优雅别致。

四年前春节期间，我借助于导航，按图索骥，费劲找到此桥。看到如此精致、与传统平铺直叙迥异的柳溪桥，暗自惊叹原来石板桥也可以建得像木拱廊桥一般。遗憾的是虽然桥已经列入文物保护，但是不知建于何时，以及是何人牵头营建。当时求助于老朋友朱小和，他曾在原来的南院乡任乡长。在他帮助下，联系到村前任书记舒先生，在舒先生带领下，找到村中保管家谱的老人了解情况，查阅家谱。由于查阅方法不对，没有看到此桥的文字记录。

棠坪村，是一个钱姓为主的血缘古村落。其始迁祖崇拜陶渊明，喜爱《五柳先生传》，因此定居之后在溪流两岸种植柳树，给溪流取名为柳溪。后世造的这条桥就顺理成章地名叫柳溪桥。

前年年中，因缘巧合，我遇到了棠坪村村委会主任钱锋先生，在聊到柳溪桥时，钱主任告诉我其实家谱里面有一篇《棠坪柳溪桥序》，文章里有相关记载。数日后，手抄了一份给我。不久，在村老支部书记钱老先生家里，我有机会翻阅棠坪钱家家谱，并拍照留存。

今年正月初八，突然想起柳溪桥来。现在泰顺县城往洲岭方向的双车道城乡公路已经开通两年，县城到棠坪村只需二十分钟即可通达。于是再度访桥去。

午后的阳光，明亮而温和。我诚心往访，桥温柔以待。刚刚抵达桥头，就有一位老者站在桥边，身边摆着开水瓶、茶水杯，手里拿着香烟，见我在拍照，立即请我喝茶抽烟。然后向我介绍此桥有关情况。老人说，解放前洲岭方向前往县城，此桥是必经之路。桥东南方向的山岗，叫溜石岗，此桥的石板采自对面的山上，从山顶上沿山脊溜下来，至今溜石形成的槽痕还在。

按照《棠坪柳溪桥序》记载，棠坪村钱家人曾经在清咸丰四年（1854）在村头的两条支流上各建一桥。十一年（1861）毁于洪水。光绪十一年（1885）重建。据此，于桥而言，今年是古稀双庆的年份，可喜可贺。

四年前来访，桥边溪滩上的一株象是野生的柳树，才高过我，不及桥板。四年后的今天，已经是枝繁树高，一身嫩枝足以遮蔽半条桥身。可以想见，数月之后那繁盛的柳叶将完全阻隔这一侧半条桥的视线。于是不禁想起桓大司马的叹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附:

柳溪桥序

棠坪地虽偏小，溪却双流。秋冬浩涌有常，行人曷不永叹。士女厉揭无数，旁观最为可怜。实闾阎出入之要道，诚商旅往来之通衢。乘舆济人，难得子产再世；飞架渡众，未逢崔公复生。自古雁齿成行，迄今鸭头飘洗。

咸丰四年，先君为首，合众力以相理，造两溪而遂成。至十一年秋，遇阳侯震怒，山川更形，陵谷变态。二桥与波臣俱去，一旦诸功力尽空。本年春，家叔贯庭偕亲家陈守成议造一溪，且鼎新原有其人，而辅相必求将伯。集千腋以成裘，期一劳而永逸。奈地狭隘，殷户微稀。仅尽其绵力，安见于有功。尚望仁人施恩舍惠，正谓君子布德修为。徒杠舆梁，王政庶不致废；蹇裳步涉，邻里可以免忧。泽遇大过，沐深恩于有素；功成既济，感厚德以靡涯。骏助锱铢，广种三生之福；鸿题姓氏，俾镌千古之荣。略陈固陋，敬鹿简端。

时在光绪拾壹年，岁舍旃蒙作噩夹钟月 谷旦

柳溪里人 钱畴 拜序

注:

钱畴（1841-1914），例监生。

旃蒙作噩夹钟月：乙酉年（1885）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