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雁杂记 140

耀仑

秋雁杂记140

——春节的滋味

一

中国的春节，我总觉得神圣而奇妙。

刮风了，下雪了，结冰了，春节也就到了。劳累一年的人们也该避避风寒，在家歇歇了；奔波在外的人们也该回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了。劳累过，奔波过，方知这份甜蜜和安闲来之不易，因而更加珍惜，更加隆重。老天爷把春节安排在天气凛冽的寒冬，真是玄妙，合天地之法则，合人世之情理哩。

每到农历年辞旧迎新，张灯结彩，杀猪宰羊。还年，鸣鞭，祭天，祭地，祭祖先。除夕守岁，直至晨曦放彩。正月初一出方，鞭炮震天价响，庆新春，饮春酒。舞龙舞狮，正月十五达到高潮，场面壮观，气氛热烈，遍及每个村落。这是一种庄严，敬畏，缅怀，也是精神的慰藉和期许。

最好吃的，最好玩的，春节期间尽其所以，滋润和快乐漫溢在每个人的眉宇。春节，亲人的盛会，亲情的反刍，精神的大提振。

我常怀念春节在老家的情景。那时不通公路，不通电，土砖墙、房梁被烟熏得黑不溜秋，食品也比较简单，可是亲人们围坐在暖烘烘的火塘边，吃着吊罐煮得跑跑跳的腊猪脚，马齿苋原料的安乐菜，火塘的烤糍粑，饮着自酿的米酒，每一口都是家乡的味道，亲切畅快，一个个满面红光。

究其实，幸福并不是物质的奢靡，而是精神的满足和安逸。是团聚，是平安，是健康，是无忧，是至真的放松和愉悦。

亲人彼此成全着幸福，为对方的幸福而幸福。

二

2025年1月28日，甲辰年除夕，过大年。次日，乙巳年春节。除旧布新，非同寻常的日子。

除夕日，我、妻、儿子、孙女，从武昌赶往汉阳，团聚在我岳母身边。其他各家也陆续而至。岳母98岁，老寿星，儿孙满堂，喜气洋洋。她，精神健朗，思维清晰，给众多儿孙发红包，说着良好的祝愿。随即，一家又一家，一轮又一轮向她老人家敬酒，祝她健康长寿。几个喝酒的汉子，喝了两瓶收藏15年的茅台；酒不多不少，微醺正好。

照全家福，大家簇拥在老太君周围，其乐融融。

正月初三，又一次聚会，又一轮欢乐，又一次全家福。

此文发几张全家福吧。有几张是以前的，它是珍贵的既往。人最多的一次全家福，达28人。有一张黑白片，是46年前我与妻回英山，与外公、舅父、舅母、表弟表妹们的合影，也非常珍贵。

照相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它能让历史真实精准地定格。

今年正月初，我收到老家族弟同禄发我的一张黑白照片，也是分外亲切，珍贵，我从未见过。40多年前，老家的一群长老和亲人们团聚在刘家老屋古老的白果树下。不少是我长辈。我父亲也在其中（前排右2）。如今，12位老人故去，只有这照片还栩栩如生保留着他们生前慈祥的相貌和敦厚的神情。第一眼见到这些亲人照片，我恍如站在活生生的他们面前，泪腺在蠕动。多数老人漫长一生这是唯一的照片，特别珍贵。据同禄弟讲，当年一般人没有照相机，这是县文化馆或档案馆同志拍照的。刘家老屋，是徐海东当年居住的塆子，军爱民民拥军的红色纪念地，引起了上级的重视，他们是实地察访而来。

20几年前，彩色胶卷刚刚出现。春节回老家，我特地买了一个彩色胶卷，给我老家犁弯地5位老兄弟照了一个合影。我把这照片放大，裱好装框，送给每家，成了珍贵纪念。这样的礼品，远比红包贵重，不可比拟。雪后的阳光下，5位老兄弟神情好极了，亲密，开心，自然。后来我配了文字，参与了《长江日报》图文征选，被发表，获优秀奖。如今，实实在在成了珍品。

也是那个彩色胶卷，我们家和叔父家团聚也照了个全家福。我放大装框，给每家挂在堂屋。老辈不在了，我哥和学向弟也不在了，这是遗憾和痛楚。幸好这照片在，能长久引动昔日的回忆，抚慰苍凉的心。月有阴晴缺圆，新生代又在成长，新的合影又在接踵而至。

时光流转，科技日新月异，我执着地认定，照相不可更替，不会淘汰，因为它最适合记录任何时候的镜像和不朽，具有承载任何语言文字难以言说的特殊功能。

三

坦率说，我们家这个春节有欣喜，也有辛苦。

与乙巳年春节最邻近的节日，该是2025年元旦吧。可是向来身体尚可的我却病了，甲流，急性上呼吸道感染，接连打了4天吊针。没等我痊愈，老病号的妻也病了，雪上加霜。她比我多了腹痛。附近医院担心阑尾炎、胆囊炎，建议速去大医院急诊。下午3时开始各个环节的排队、检查、化验、开药、打针，花费了8个多小时，回到家是元旦的凌晨了。

后几天的打针，我搀扶妻在附近的医院。一个病中的老人照顾着另一个病中的老人。此时，我想念远在广州的儿子了，也在想当年的计划生育政策若放宽一点真有好处。

也许是二老的病刺激了儿子的牵挂吧，他今年提前带着我孙女回武汉了，1月21日他俩就回到了二老身边。

第二天上午，女儿从汉阳带着我两个小外孙女也回来了，待了大半天。

儿子、女儿，扎起袖子开始了家里的清理、收拾、整顿。大卫生间被闲置多年的柏木浴桶被果断地淘汰，柏木桶有点收藏价值，很快就被人搬走。腾出地方，安置了新买的冷藏柜，实用而方便。

客厅，新买了大屏幕彩电。儿子与我先到家用电器商店，比较不同品牌不同尺寸的实际效果，然后他在网上下单。除夕前一天，新电视安装完好，保证了观看春节联欢晚会。

书房、卧房、大卫生间，儿子网购了大小22个塑料收纳箱，他一一拼装。纸箱的杂物，该丢的丢，该收纳的有序收入新箱，清爽许多。自广州回来，他一直忙个不停。

正月间，儿子两位朋友来武汉，重要事项之一，帮他妈做身体的精油调理。接待，住，吃，都是儿子操持。吃的，或他下厨，或点外卖。

除夕前，我孙女病了，晚10点，带她到医院就诊，打针。归来，已是次日凌晨4点。不两天，他也病了，不思饮食。我劝他去医院，他只网购了对症的药，解决了问题。元旦前，我与老伴病；春节前，孙女、儿子病，幸好好得较快。元旦和春节，一家4口像一株斗霜的雪梅。

正月初六，儿子、孙女回广州，妻看着客厅的行李箱发怔：唉，这么快就要走了！孙女逗奶奶：不走，是刚回来，行李箱还没拿进房呢。奶奶抱住她:那你把箱子拿进房吧。

这个春节，我们团聚，是欢喜的，但对于儿子来说，却也是最劳碌最辛苦的。真是个好儿子，只图为这个家分忧解困，尽最大心力。有时他说眯一下，可是衣服来不及脱，便沉沉睡去而许久不知道醒，我心痛了，他多么疲惫呀。他体质不好，我常为他担心。

生活中每一份欣喜都伴着辛苦，春节也不例外。所谓生活，最大的事是生，最难的事是活。生活不易，是每个家庭每个人都必须郑重对待的事。家，是命运共同体，需要人人担当，需要同甘共苦，尤其要共得苦，共得痛苦，共得辛苦。如此，才可望和谐圆融。

2025.2.6

刘耀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汉大学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