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说鸡蛋

海潮山松

老舅年轻时在供销社收购部上班，那时候的供销社给农户关系不是一般的亲近，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去供销社买，供销社的主任营业员叫什么名字，是那个村的人，全公社的社员都知道。

基层供销社在公社，人事和业务都属县供销社领导。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县社给基层社布置的各项任务中，收鸡蛋是最重要的，每个月，每周，往县社交多少鸡蛋，电话会议上都要通报，任务完成的不好，主任要作检讨。

老舅能成为老先进，上报纸，上广播，到各县给供销社作先进报告，是因为他收的鸡蛋多，职工们都尊称他鸡蛋模范。

晚辈们想不通，问老舅，收个鸡蛋怎么就能当上先进。老舅会郑重地说，你们不知道呀，那时候，城里市民，机关干部，各个工厂，咱解放军，吃的鸡蛋，都靠从农民家收购。农民家都养鸡，少的三五只，多的十几只。卖了鸡蛋，买灯油，食盐，针线，火柴，给孩子买个糖也拿鸡蛋换。就是这样，鸡蛋也不能敞开供应，全都要凭票，有票才能买到，发了票，没货可不行。一级一级对收购鸡蛋非常重视。

收购部处在一线，想尽办法服务好农户。那些年，几乎天天进村，趁中午吃饭时间，轮流到周边村里，逐门逐户问有多少，卖不卖。去的时候，要带现金，带秤，挑两个大篮子。顺便带上农户要卖的东西，白糖红糖包好，几尺布叠好，送货上门，卖买两旺。逢人多时，要说几句动员话，多卖鸡蛋就是满足市场，就是支援国家建设。

那时候，价格是公开的，长时间不变动。一斤鸡蛋六毛六分。收回来马上装篓，里面用麦秸，稻草垫着，一篓装50斤，装满封好后，用车送到县里，我们收购部年年超额完成任务。年年得奖旗评先进。

老舅说起鸡蛋头头是道，可他却不喜欢吃鸡蛋。为什么？吃伤了。天天收鸡蛋，难免失手，鸡蛋破了，不会扔掉，基层社有伙房，破鸡蛋都要用伙食费按价吃掉。不能有一点浪费，经手那么多鸡蛋，也不能白吃一个。伙房三天两头炒鸡蛋，吃够了，吃腻了。

长期忙着收鸡蛋就不烦吗？老舅笑着说，那是工作职责，烦不烦，都得尽心尽力干。不过，心里有一种期盼。县里领导会上常说，养鸡也要搞现代化，一个鸡场能养上万只，下的蛋，全是机械化收。就一直想，有了这样的养鸡场，人们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再不用一个一个去收购，再不用一级一级派任务。

如今，老舅所期盼的都实现了，他想不到的是孩子们抱怨养鸡场的鸡蛋不好吃，每当听到这些话。他都要怼几句，别不知足，没有养鸡场，能随意买，随意吃上鸡蛋吗？靠一家一户养那几只，还得发供应票，那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