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年秋天的一个午后,天气曝热,明晃晃的太阳高悬空中,鸟雀都躲起来,梧桐树的叶子烤黄了,藏于枝丫上的蝉子不知疲倦地鸣叫,单调的声音令人烦躁,路上的石子都烫人脚板。</p> <p class="ql-block">张二哥下班回家,发现门没有上锁,十分诧异。推门进屋,隐约看见床上侧卧有人。难道黄三妹儿病了,还不上班?</p><p class="ql-block">张二哥走到床前轻轻推了推叫道:“沁芳,沁芳!”没有丝毫反应。张二哥慌了,扳过黄三妹儿肩膀,黄三妹儿顺势躺平,仍没有丝毫反应。屋内没有点灯,光线又弱,黄三妹儿紧闭着眼,面部有些走形,张着口,像是在叫喊,上下嘴唇有些错位,看起来十分怪异的样子。张二哥伸出手,用二指横于黄三妹儿鼻孔,没有感觉一丝气息。张二哥一时没了主意,跳出房子大声惊呼:“死人了!死人了!”</p><p class="ql-block">他家门口一下聚集了许多人。张二哥的脸像纸一样白,额头、脸颊滚下颗颗豆大的汗水。胆大的人进屋去查看,有人提醒:“快叫医生。”还有人说:“去叫警察。”大概过了一顿饭功夫,医院急救人员跑步来了,接着警察也到了。医生检查了一番,还没有摆开急救器材,只说了声:“没搞了。”出门让张二哥在死亡书上签字。警察随即进行现场勘察,一警察询问张二哥,并做了记录。</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此时,</span>张二哥已从惊恐中渐渐平复下来,但脸色仍然十分难看,面部肌肉僵硬,双手合在胸前不由自主地重复着搓揉动作。急救人员欲将死者抬往医院太平间,张二哥说要等她娘屋头的看人,不让抬,医生便离开了。警察勘察了一阵,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商量了一会,下了结论“自然死亡”,叫张二哥在验尸报告上签字,也离开了。</p> <p class="ql-block">人们窃窃私语,对黄三妹儿的暴亡产生种种猜测。最后一位老人的说法得到大家认可:梦魇死的。据说人在噩梦中遇到情急势危时,梦到自己死亡,心里惊悸惧怕,心跳骤停,就有可能真正死了。老人还举出《拍案惊奇》中的例子证明自己说法的确定。</p> <p class="ql-block">张二哥便着手料理后事,几个热心的街坊主动帮忙,作了“乡帮”。有的去纸火铺买香蜡纸钱,有的去棺材铺叫送棺木,有的准备笔墨写祭帐……</p> <p class="ql-block">张二哥是孤儿,黄三妹儿娘屋头没啥人,只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嬢嬢,看了看死者,问了问张二哥,也没有什么话说。天气太热,尸体不宜过久停留。傍晚的时候,黄三妹儿便在众邻里的帮助下被殓入“火柴匣子”草草安葬,也没有举行什么仪式。</p><p class="ql-block">家里出了事,也不用去单位上班做晚饭了。张二哥并没有显出多少哀痛,也没有心思做饭,闷坐了一阵,稍稍平复后就搬出渔具,在门口街沿边摆弄,看样子今晚他要去钓鱼。天气很闷,蚊蝇都像烦躁地乱飞,并不叮咬。“虰虰猫儿”(蜻蜓)明显多于往日,它们欢快地在空中翩翩起舞,同时还享受着饕餮大宴。</p> <p class="ql-block">天渐渐黯下来,张二哥准备好行头,掩上门出去了,打算去十里外的兴隆堰。除了渔具、手电筒、小木凳,还带了斗篷之类雨具,这天气肯定要下大雨。闷热天,鱼儿会游出水面吸氧,是钓鱼的好时机。因为五点就要上班,他钓鱼一般不会走多远,就在小城周围三五里内,像关刀堰、板板桥、乌龟沱一带。</p> <p class="ql-block">刚走过护城河,天就黑得看不清路了。没有月亮,也不见星光,这荒郊野外连住户的灯火都不见一点。张二哥走惯了夜路,这周围又熟得不能再熟了,不用手电也走得风快,十来里地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p><p class="ql-block">天热得出奇,人坐着不动都汗流浃背,觉着心头难受。张二哥风急火燎地赶了十来里路,汗水已经把汗衫湿透了。张二哥借着手电光选好垂钓位置,顾不得擦汗,放下挑子,索性脱掉汗衫打起胴胴,麻利地摆弄起渔具,摸着上好鱼饵,轻轻一抛,渔线在渔坠的牵引下,随着轻微的一声“咚”没入水中,人反倒静下来了,很快进入垂钓的境界。</p> <p class="ql-block">这是堰坝的洄水湾,鱼喜欢凫上水,到这里游不过去了,就一群一群地聚集在此,而水生物也喜欢在洄水处生活。鱼咬钩了。张二哥敏捷地提起渔竿,手腕往上轻轻一挑,一条鱼被拎出水面,位置不高不矮,正好荡扬到面前,凭经验这条鱼不小,赶忙伸出左手,不用灯光就稳稳地把鱼抓在手中。感觉鱼好肥,肉头厚实,半斤的样子。张二哥熟练地将鱼从渔钩上取下,放进渔筐,又迅速上好鱼饵,再次投入水中。</p> <p class="ql-block">起风了,凉意随风而来,同时觉着有一颗水点打在臂上,接着就有分不清的雨点“啪、啪、啪”咂在身上,紧接着就是分不清道的雨“唰唰唰”落下来。张二哥并不惊慌,将渔竿插进身边的沙土中,迅速套上汗衫,戴上斗篷,系上蓑衣,又从容地把渔钩抛进河水中。</p> <p class="ql-block">一道闪电出现在空中,接着就是一个响雷。风更大了,闪电中看到雨像水帘一般拉下来。又一道闪电,把大地照得雪亮,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张二哥不禁一战,仰头一看,又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密密的雨点打在脸上。风突然像中邪一样,发出怪叫,直往张二哥的胸口钻,让他阵阵发憷,而雨水直往他身上灌。手中的渔竿也被风刮得摇摆起来。斗篷、蓑衣根本挡不住疯狂的暴雨,浑身很快湿透了。除了“呼呼呼”的风声,“轰轰轰”的雷声,就是“哗哗哗”的雨声。看来,鱼是钓不成了。张二哥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刚直起腰,斗篷就被吹翻,如果不是系在脖子上,一定会飞到一边去,但猛烈的风还是把他吹了个趔趄,他去护斗篷,手电筒却从手中滑落,滚入河里。他顾不了那么多,摸黑往河堤上爬。</p> <p class="ql-block">紧走慢走,终于可以隐约看到黑魆魆的一片,那就是小城了。为了赶时间,张二哥决定走捷径,穿越“乱糟坟”。此时,风雨小了,但雷电还一阵紧一阵。</p> <p class="ql-block">“乱糟坟”里并没有路,张二哥只能凭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往回家的方向赶。枸蔕芽的尖刺不断从腿上划过,他已经无暇顾及。张二哥正仓皇地往前赶路,“啊!”一声凄厉的怪叫划破夜空,让从来不怕鬼,也不信神的他惊出一身冷汗,正在惊疑之际,一团黑影,风一样向他飞来。黑影撞见一大头鬼扛着枪挡在面前,又是一声惊叫,一脚踏空,从高坎滚到一边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