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块大洋

诗书剑

胡恒信先生回忆录(9)

1948年12月初,月霞找到了胡师傅。首先,她向胡师傅说明了当时我党我军的情况。1948年11月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取得了辽沈战役的胜利,解放了东北;1948年11月6日,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以及其他军区部队与地方武装在以徐州为中心的广大区域内,对国民党军进行了大规模战略性进攻战役,目前解放地区已经近半;然后,她传达了江汉军区的意见,让胡师傅到江汉军区工作。月霞同时说明,他会把胡师傅在硚口的表现向江汉军区有关党组织汇报,适时吸收胡师傅为中共党员。

胡师傅当即表示愿意去江汉军区工作。胡师傅表示愿意接收组织意见后,月霞嘱咐胡师傅说:“你准时到达硚口码头路口,会遇见老刘,老刘会领着你到江汉军区的船上。”

月霞对胡师傅说:“我给你三天料理私事的时间,然后在第三天晚上八点到硚口码头路口。在路口,老刘只等你五分钟,八点五分,你们准时离开。”。听到这里,胡师傅才恍然大悟:“老刘是地下党”。

对这件事情,胡师傅感觉有点突然,但是他愿意服从月霞的安排。他想到这一走,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别人还欠我二十三块大洋,我得去要回来。

他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找容易还欠的原武汉被服总厂的工友讨要,再找比较难讨的朋友讨要,最后找陈老板。

五位工友所欠大洋都不多,听说胡师傅要远行,需要钱,尽管他们生活拮据,但是都答应想方设法把大洋还给胡师傅。两位朋友听说胡师傅要远行,来找他们要账,一个哭穷,另一个答应两天内还清。陈老板欠大洋八块,是数额最多、拖欠时间最长的,他答应还。

两天过去了,五位工友和一位朋友还清了大洋。哭穷的朋友和陈老板说是要再等一两天。

胡师傅决定就在陈老板的裁缝铺里,等着陈老板给钱。胡师傅经常催问陈老板:“欠了那么多年的钱,你打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才给我？”

催问了几次,陈老板心里懊恼,索性离开了裁缝铺。

第三天下午近五点,陈老板回来,拿出六块大洋交给了胡师傅。同时告诉胡师傅,剩余的两块大洋再缓几天。

胡师傅忽然想到陈老板有块老怀表,于是就与陈老板商量,请他把他的怀表借给他用,以便他在路途辗转中知道时间。陈老板一听就说:“两块大洋卖给你,我们两清就得了！”胡师傅笑了笑,,就答应了陈老板。

离开了陈记裁缝铺,胡师傅就赶往哭穷的朋友家。哭穷的朋友虽然穷,却在汉口四官殿附近租了一间房子,胡师傅看了房子,觉得还不错。

走进了哭穷朋友家里,哭穷朋友的老婆连忙把胡师傅让到饭桌旁的椅子上,告诉胡师傅,她的男人不在家。胡师傅看到放在梳妆台上的座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二十分。他就问哭穷的朋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哭穷朋友的老婆说她也不知道。

哭穷朋友的老婆觉得对不住胡师傅,又到了吃饭的时间,就再三挽留胡师傅吃晚饭。胡师傅一想,到外面找饭馆、吃饭要多耽误一点时间,朋友欠我钱,又到了吃饭点,吃他一顿饭算不了什么;万一吃着饭,朋友回来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足十分钟时间,哭穷朋友的老婆就端上来一碗素面。胡师傅也不客气,一边吃着面,一边看着时间。过了七点了,胡师傅放下碗筷,背起包裹,赶往硚口。

胡师傅赶到硚口路口,四处看了又看,没有见到老刘。掏出来怀表一看,已经过了八点零五分。他连忙朝着码头以及两头张望。看不清楚,又急忙赶向江边。仔细张望了两个来回,发现一条船已经离了江岸,船上没有灯光。于是,他就朝着那条船的方向跑了去。跑到离船最近的岸边,胡师傅连忙向船那边招手。过了一会,那船上的人似乎看到了胡师傅,船也就返了回来。及至岸边,船家就问胡师傅要到哪里去,胡师傅说到汉川。船家说他们到老河口,可以把他带到汉川。

胡师傅上了船,不露声色地仔细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老刘。胡师傅这才知道,按照事先的约定,老刘他们准时离开了。

这个时候,胡师傅十分着急,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不该为了要帐,耽误了时间,越想越着急,越急越后悔。

船慢慢地运行,胡师傅在慢慢地思考。他想着月霞临走时对她说的话,想着老刘每次到他的住处时的情景,想着他已经熟悉了硚口裁缝铺的工作……忽然,他想起来月霞说过,江汉军区在汉川开设一家裁缝铺,作为工作联络点。月霞裁缝铺除了进行正常的工作以外,还经常为江汉军区筹备被服材料等物资,由汉川裁缝铺用船从汉江水路往返运输,都是晚上来,来人就住在月霞家里,天不亮就走了。

到了汉川,胡师傅找到一家旅店住下。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旅店,去寻找裁缝铺。按照月霞的说法,到了裁缝铺,要问“请不请师傅”,如果答应“请”,就是联络点。

可是,胡师傅找遍了汉川街里,只有两家裁缝铺,都不是联络点。怎么办？回去吧,觉得不好意思见月霞。忽然,他想起了胡大信。胡大信曾经帮助老刘找到了胡师傅住处,作为老刘和月霞在硚口的联络点。那么,胡大信肯定是共产党。正好自己还要给父母送去大洋,索性就回老家胡家营,一来看望父母,二来可以打听一下胡大信的情况。

胡师傅回到了家里。见到了父母,父母和兄嫂都很高兴。胡师傅说他要出远门,不能经常回来了。先给了父母十二块大洋,再给了兄嫂三块大洋。自己留下了三块大洋备用。

第二天,胡师傅就来到了三叔家里,问三叔的儿子大信的情况。三叔告诉胡师傅,胡大信先在国军部队里当民夫,后来参加了新四军。现在,大信与家里没有任何联系,什么情况也不清楚。

胡师傅禁不住地感到遗憾。见不到胡大信,凭自己去寻找,是找不到江汉军区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回去向月霞认个错,再重新来过了。

从大信家出来,在往回走的路上,胡师傅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胡师傅想了又想,没有想到什么被人跟踪的理由。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就在老家待下来了。

1949年月1月,国民党正规军部队南撤,仅余湖北省政府第五行政督察区专员李朗星率1500余人留守。中国人民解放军桐柏军区28旅84团于1月15日发起总攻,一举解放了老河口。

过了正月十五生日以后,胡师傅准备返回硚口。可是他又发现,跟踪他的人不止一位,还按照白天和晚上来分工合作,胡师傅想到了与地方政府和中国人民解放军驻军取得联系,但是,他如何能说清楚呢？

当时,武汉还没有解放,老河口正处于刚刚解放的特殊时期。国民党军队撤退后,留下来一些敌特和小股武装分子,正在时刻寻找时机进行活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胡师傅思来想去,决定谨慎从事,看看情况再说。

5月19日,解放军解放了武汉。胡师傅得知了这个消息,十分高兴。与此同时,他发现跟踪的人不见了。又观察了几天,确认没有人跟踪了,胡师傅准备回硚口。

他辞别父母,告别兄嫂,背起包袱。这时,父亲掏出两块大洋,交到了恒信的手里,告诉他“你在外用钱的地方多”；兄长也掏出了一块大洋,交到了恒信的手里,告诉他“穷家富路”。胡师傅退让再三,父母和兄嫂都坚持让恒信收着。胡师傅只得收好,告别父母和兄嫂,赶回硚口了。

胡师傅从硚口码头上岸,为了慎重起见,他没有走向自己原来在长堤街的住处,而是叫上了一辆人力车,来到了四官殿,直接找到了哭穷的朋友。说是暂住在他家里,用欠款抵偿房租。

胡师傅就跟没事人一样,每天在哭穷朋友家吃,在哭穷朋友家住,每天上午和下午出去逛逛街。逛街的时候,他时不时地偷看一下有没有跟踪他的人。

此时,胡师傅才深刻地认识到,由于自己为了二十三块大洋,没有严格遵守接头的时间,以至于错过了到江汉军区去工作的机会,甚至遭到了敌特的跟踪。他真是后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