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夜---一段下乡知青的情感故事（小说）

邵 宇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艰苦岁月，一个春夏之交的夜晚，银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在中原腹地的一个小乡村，村西头，池塘边，原本是十多人的知青点，每天晚饭后是最热闹的时光。村里的青少年都喜欢聚在这里听知青们侃大山，直到夜深人静，困得睁不开眼，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可是好景不长，过了一年多时间，知青们有的因病回城，有的当兵入伍，最后只剩下一个男知青夏雨和另一个女知青晓洁，热热闹闹的知青点顿时变得冷冷清清，晚上来这里串门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少。

　　夏雨和晓洁同在一个机关大院长大，晓洁比夏雨小一岁，因为上学早，和夏雨同年级。两人的家住前后院，放学后常在一起看书写作业，一起在大院玩耍。夏雨的爸爸在市委组织部工作，晓洁的爸爸是这个市的市委书记，文革中被打成了走资派，晓洁自然也被打上了“走资派子女”的烙印。成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回城的路艰难而又漫长，想也别想。

　　从小学到中学，夏雨一直是学校的学习标兵，还是少先队的大队长，带上了“三道杠”。晓洁不但是班干部，而且是学校的文艺骨干。晓洁妈常当着夏雨妈妈的面夸赞夏雨，还开玩笑说：“这俩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不定咱两家将来还结亲家呢！”

　　命运有时真会捉弄人，晓洁妈妈的话并未成真。下乡后，夏雨和邻村的女知青高玲相爱了。不久，铁路招工，夏雨和高玲作为出席市知青先代会的代表，同时被贫下中农推荐，办完了招工手续，等待公社盖章。可是等来等去，别的 推荐人选都通过了体检，却没有夏雨的任何消息。失望伴着失落，夏雨像霜打的茄子，整天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初夏的夜晚，天越来越热，窗外洒满了皎洁的月光，池塘里蛙声一片。夏雨越听越烦，一个人在知青点的小屋里踱来踱去，百无聊赖，便从床头杂乱无章的书堆里面抽出一本，躺在床上翻了起来。

　　突然 ，外面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夏雨懒洋洋地问：

“谁呀？”

“我，开一下门。”

夏雨翻身下床，打开了房门。只见晓洁身着一袭素花连衣裙，穿一双白色塑料凉鞋，站在夏雨面前，显得亭亭玉立，朴素淡雅。

晓洁进得门来，映入眼帘的是床头那堆胡乱堆放的书。她走到床前，拿起夏雨打开的书随便翻了翻，然后三下两下，把那些书归整好，摆放在床头的箱盖上。没等夏雨张口。晓洁就先开了腔：

“你不能整天就这样垂头丧气的，应该振作起来。我已经打听了，公社那些当官的白天下去检查夏收，晚上回来休息。走，咱们一起去找他们，好歹也得给个说法！”

夏雨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嘴里嘟囔着 ：

“找也没用，别人已经体检过了，我的招工表连章还没盖呢！”

“正因为这样，咱们才得去找呀！”

说完，一边拉起夏雨，一边跨出房门向外走去。那个年代，少男少女之间哪兴拉手？何况那只拉着夏雨的手又是那么柔软温润。夏雨顿时浑身象过电一般。

夏日的乡野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他们踏着银白色的月光，穿越京广铁路线，向四、五公里外的公社所在地走去。走了一段，夏雨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晓洁紧紧攥着，顿时不好意思，急忙抽出手来。两人一路无语，还是晓洁打破了寂静：

“今晚的夜色真美。”

夏雨哪有心思欣赏夜色？就这样低头不语，跟着晓洁走进了公社大院。晓洁不知道公社书记的房间，便回头问夏雨。夏雨因为常被公社抽去写材料，知道每个领导的住处，伸手指了指，两人径直向公社书记的房间走去。公社书记的房里正好亮着灯，晓洁抢先一步敲开了房门。公社书记见是两位知青深夜造访，忙问有什么事儿？没等夏雨回话，又是晓洁先开了口：

“我们是为了招工的事来的，夏雨的对象高玲已经通过了体检。如果你们再不给夏雨盖章，就把一对年轻人给拆散了！”

公社书记一听是这事儿，忙说：

“本来我们想在全公社知青中树个典型，让广大知青学有榜样，其实，留在广阔天地照样大有可为。如果是这样，你们先回去，等我们商量商量再说吧！”

　　夏雨和晓洁又沿着来时的路向知青点方向走。去走到一片草地旁，晓洁说：

“坐下歇歇吧，我累了”

说完，一把拉过夏雨，坐在她身旁。正在这时，一列客车呼啸而过，卷起的风把晓洁的长发从夏雨耳边扫过，一阵痒痒的感觉。晓洁像受到惊吓一般，就势倒在夏雨怀中。蛋清般光洁的脸颊紧紧贴在夏雨的脖颈上，那柔软的身躯传来阵阵温热。夏雨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晓洁，感觉她浑身酥软，像要融化在自己怀里。

两人就这样紧紧搂抱着。直到那趟列车过去，夏雨才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把晓洁从怀中推开。此刻的晓洁泪水喷涌而出，捂着脸朝知青点方向跑去。

时隔不久，夏雨便接到了铁路部门的录用通知，如愿当上了铁路工人，后来又成长为铁路系统的一名领导干部，调到京城工作，直到退休。他和高玲组建了幸福的家庭，高玲也通过刻苦努力，取得了法学硕士学位，成为一家法院的高级法官。这期间，夏雨一直没有忘记曾经热心帮助过他的晓洁，多次写信表示谢意，可是没有收到过她的一封回信。夏雨也曾回过下乡插队的那个乡村，打听过晓洁的消息。只听说他的父亲重新复出，升任了某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晓洁也参军入伍，恢复高考后考入了军医大学。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夏雨一直在打听晓洁的下落。一次偶然的机会，夏雨和高玲应邀 参加豫南地区在京离退休干部聚会，意外地见到了晓洁。晓洁和高玲坐在一起，两人交头接耳，有说不完的话。通过她们的交谈，夏雨才得知晓洁从军医大毕业后，被分配到武警部队总医院工作，已经从内科主任的岗位上退休。她的丈夫退休前是武警某部政委，这次聚会就是他张罗的，他们是否也想通过这种方式寻找夏雨呢？

酒宴进行中，晓洁借故去洗手间，夏雨也跟了出去。在酒店的长廊上，两人相对无语。这次是夏雨先打破了沉默：

“我写了那么多信，为什么不给我回一封呢？”

“不想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

又是一阵沉默。

夏雨仔细打量着晓洁，她头发虽然花白，但由于保养得好，皮肤依然细腻，脸上很少皱纹，依然那么光洁。晓洁也意味深长地盯着夏雨：

“岁月不饶人，咱们都老喽！”

说完又拉起夏雨的手，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晓洁转脸望向酒店长廊那宽大的落地窗：

“还记得那个夜晚吗？”

夏雨朝外望去，窗外，夜色依然那么柔美，大地依然洒满了皎洁的月光，树木花草被镀上了一层银白色。此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月夜，一个虽然短暂但又令人难忘的夜晚。

　　时隔四十多年，这是他们的第二次握手。

（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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