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红包

偷未来的人

　　农历冬月初四，初冬的霜色悄然爬上老宅的檐角，这天是妈妈八十岁寿辰。堂屋里铝盘炉内的炉火很旺，正飘散着厚朴树柴的木香，暖意融融地映照着满屋的欢声笑语。妈一早就起了床，她盘起灰白的发髻用一条花红的毛巾包好头发，动作缓缓，却透着一种岁月沉淀的从容与慈爱。

“妈，今天是您八十大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您大儿媳坤秀和长孙女安琪给您的红包，每个都是520元，代表‘我爱您’。”老大世兵双手递上红包，语气中满是敬爱与感激。老二世民和媳妇红玉则捧着一束用现金扎成的八十朵玫瑰花，花瓣间还夹着小孙女从学校写来的祝寿信，稚嫩的笔迹中满是童真与祝福：“奶奶，祝您晚年幸福，天天有钱花！”老三世荣笑着拿出一台崭新的华为手机，轻声说道：“妈，祝您健康长寿，想我们了就点这个绿色的键，咱们随时视频。”视频那头，三媳李悦的笑脸也透过屏幕传递着温暖的祝福。小女儿林莉和女婿贤龙则捧着一个用红绸布包裹的大红包，语气坚定：“妈，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有妈才有家，您一定要活到一百多岁！”

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眼中闪烁着欣慰的泪光：“好，好，今天我高兴，你们给的东西我都收了，不推辞。但你们都过来坐好，我有话要说。”儿女们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妈妈身旁，围坐在铝盘炉边，仿佛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包用布帕仔细包裹的红包，其中四个又大又厚的红包的包封用的是泛黄的旧报纸，上面分别用墨笔工整地写着“大、二、三、四”，折口整齐划一，透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写有“大”的红包上，报纸的出版日期是1968年农历正月十二日，正是老大世兵的生日；写“二”的是1972年农历六月，对应老二世民的生日；写“三”的则是1974年，属于老三世荣；而“四”则是小女儿林莉的生日。在她眼里孩子的出生就是最大的事，她生下每个孩子的那天就收藏了一塌当天的报纸，这是她珍藏了半辈子的记忆也是为孩子们珍藏的一份珍贵礼物，每一页都承载的不光是岁月的痕迹还有母亲对孩子深深地爱。

妈用她那骨节如竹节般扭曲隆起的手指颤巍巍地展开红包，指尖上皲裂的小口间隐约透出一些血丝，声音温柔而又坚定:“这些红包，你们四兄妹、坤秀、红玉、李悦、贤龙，还有安琪、安然、袁梦、袁源、宏凯、人人都有，这是我给你们每人封的一个“嘱福”，愿往后你们都家庭幸福，事业有成，一切圆满！”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儿女的脸庞，语重心长地说道：“做人要刚正不阿，虚心有节，做一个爱护后辈、品德高尚、有责任有担当、对社会有用的人。”

此时妈满脸褶皱里藏着的何止是钱钞，分明是产房里的第一声啼哭，是油灯下补衣的银针，是半世纪多的积攒青丝到白发。窗外的柳树簌簌抖落金叶，恰似当年襁褓中飘落的襁褓碎花。妈把红包挨个塞进我们的掌心。当时我们认为妈妈没什么多余的钱不会给很大的红包，收了也不会影响妈往后的生活，就说，今天妈高兴，给我们的红包不管大小我们都接了。

晚上，回到恩施的二儿媳打电话回来揭开了红包的秘密：妈妈给孙辈的红包是每人一千元，而给儿女们的则是每人一万元。大家纷纷打开红包，每人的都是一样的。妈生活在农村，辛苦一生，没有另外的经济来源，每年还要儿女们往外带肉带菜，她是通过多少年的不吃不喝省吃俭用才积赞下来的这些钱，如今却一次性将五六万元现金分给了儿女。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我们，自己往后用什么？

看着这印着自己出生日期的报纸如同褓衣一样包裹着的一叠红板大钞，想起了我们带着母亲的鲜血来到这个世界的情景。妈妈为了一个红包，从我们出生的那天就开始做起了长达几十年的准备，她为我们的成长又付出了多少的艰辛？我们不敢想象，瞬间泪奔！

五十年，沧海已成桑田！五十年，青丝熬成白发！当五十年前你出生那天的报纸将钱裹上，这份情意就不可能用钱来恒量。火炉里，木柴爆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低声诠释着母爱的深沉与无私。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当月光爬上贴纸的窗棂，红包依旧在我们的胸口发烫。那些被生活磨出茧子的手，此刻都小心捧着与自己同一天出生的报纸，如同捧着生命最初的襁褓。家风原来不是训诫，金钱换算不出母爱，它们是白发母亲用满脸的皱纹写就的活字，在代代相传的掌纹里，永远的温暖。

妈妈的红包，早已超越了金钱的份量，化作一份永恒的感动，深深铭刻在每一个儿女的心底。

有水滴落到手机屏幕上，是泪还是母亲的慈爱暖化的西窗斜月里的露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