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柞树林

红叶25550887

绘画：红叶

文字：红叶

在北大荒时，连队的四周，远远近近生长着茂盛的柞树林。柞树对我们来讲那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树种。自一九六九年钻进柞林里安营扎寨起，柞树就伴随知青们生存和生活。

在黑龙江以南，松花江以北这片广袤的荒原上，柞树虽称不上漫山遍野，但也是随处可见。

柞树树叶成椭圆形，深绿色，有巴掌大小，厚而柔韧光滑，树冠丰满，树干颜色灰褐色，材质坚硬，耐腐蚀，直径有碗口粗，高约十几米，果实像栗子，称为橡子。

俗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真真切切是靠树吃树。

奇特的是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冬季里，茂密的柞树叶子竟然还牢牢的挂在树枝上，任凭大荒的烟炮肆虐，树枝上的叶子随风摆动，就是不飘落下来。

春天里融化的雪水汇成小溪，在高地上纵横流淌，滋润着柞树林和林子里的各种植物。此时已变成灰黄色的枯树叶便从树枝上脱落下来，嫩枝芽就随即而出。树根旁窜出来的小树苗子也伸直了嫩腰，向蓝天索取阳光。

看着脚下弯弯曲曲的涓涓细流慢慢向低处流淌，虽说每日干活特别劳累，还是会感慨大东北天然的没有雕琢的美是那么的神奇，这种感觉真会给人一种无限的遐想。

夏天雨水多，柞树长的茂盛，树林就绿荫层叠。根系发达的小柞树棵子滋养了绿色的大叶子，那叶子汇成了绿海，人们在齐胸的绿叶丛中穿行就会发出唰唰唰的树叶互相摩擦的混响声。

蚊子在林间起舞，这已成为自然现象。

我，一个孤独的羊倌，在老林子里看着羊吃树叶，无所事事，就从陆凌雪那拿来四部古典名著，一本一本的读。一边看羊，一边看书，一边拍打蚊子，消磨时光。

看西游记还凑合，看三国和水浒时有许多字不认识，没有字典和词典，更不理解书中那些没学到的字和词，就连懵带混，草草收官。

轮到看红楼梦时，就不一样了，那里的人物，故事吸引人，自此就爱上了这部古典名著。

在林子里，群羊伴随着我，柞树伴着我度过了读四部古书的愉快时光。

柞树林里是生长野蘑菇的绝佳之处，到了夏末，只要雨水充沛，连着下几天雨，就拿着筐进林子吧，那里的趟子蘑，遍地都是，小蘑菇藏在柞树根旁，藏在枯草丛里，家属和孩子们不顾蚊子叮咬去采摘，那是她们最兴奋的时刻，她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在林子里回荡，采下的蘑菇不光自己吃，还有剩余去卖。

看到了家属们的行踪，放羊的时候，我也和张建芳参加了采蘑菇的行列，我俩只一会儿功夫就采了许许多多，利用长雨衣当兜子装的满满的，足有一麻袋。送给了食堂。食堂的战友们为大家做了蘑菇炸酱，那豆酱里的蘑菇滑滑嫩嫩口感好极了。

在野外劳作，小女子们都一起去“方便”，就会钻进附近的老林子里。

有一次放羊，在林子里看着羊吃的挺欢，突感肚子不舒服，咋办呢，原来没遇到过这事啊，兜里没纸，心想：“麻烦了，回连吧，来不及。”正寻思着，看见了比巴掌还大的柞树叶子，眼前一亮，嘿！傻了吧，天然手纸就在眼前！我顿时大悟，迅速摘下数片大叶子来解决了问题。这树叶就是有些厚，柔软性差，现在想到那次尴尬，还觉得那次的尴尬还环保呢！

当农工那阵子，我们建房，和泥插墙，使用四股叉和二齿挠子，都是用铁齿和铁钩子配置在木棍上面的。撮草，撮豆秸用的木叉，成Y字形，叉把与叉头是一体的，就是用柞树杈做的。那叉子顶端的形状似公牛的两个大犄角，叉头有一尺长，叉把有铁锨把那么长，比铁锨把略粗些。

当时树林由林业站保护监管，我们去砍树做工具得偷偷摸摸进到林子里速战速决，不然叫人家逮着可就难看了。

做木叉子和做镰刀把儿，都是由排长刘甲春来完成，排长是广西人，个子不高，长脸双眼皮，南方人说普通话舌头短，知青们就称呼他刘鸭春。

他做木叉时用砍下的柞树的枝枝杈杈架起火堆，再放上初具雏形的树杈烘烤，看着火候，烤好之后从火堆上取出材料进行变形处理。

三十几岁的排长像一位慈祥的父辈，干活时帮助知青们掌握技巧，不多说一句废话。

我们经常尾随排长身后，只要上班之前集合，小陆嘴里就笑着唱着那首歌：“公社里养了一群小鸭子，我每天早上，上学以前看着它，小鸭子对着我嘎嘎的叫，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

排长听着歌不言语的笑，我们也站在旁边笑。然后就开始工作。打草用的镰刀把是排长做的，木叉是排长做的，帮我们磨镰刀也是排长一手操作。

秋天，用割晒机割下的荒草在雪地里埋了一冬了，步世玲领着我们去撮堆。用的就是自己打造的木叉，这木叉看似什么都挑不起来，实则只要秸秆有尺来长，并凑成堆，那就一挑一个准。

这年秋天上级派来任务，叫各单位采橡子，橡子可出口换外汇。连长给大家念了下发的文件精神。

那日中午吃过饭我们一行人包括排长陈燕平在内，拿了大麻袋和二齿挠子，走上了西边的有一人多高的防洪大坝。坝两侧生长着大片的柞树，有密不透风之势。

我们看见树上有橡子，就站在树下，等待马志琴用双手攀到树枝上，两手抓住粗大的树枝往下压，树枝就坠下来，大伙就拥上去摘。

这天又义务采摘，还是老动作，摘了一会儿，就听咔嚓一声巨响，树杈和哗哗响的树叶子与马志琴同时落地，吓得大伙一激灵，看看马志琴摔的不轻，疼的直皱眉头，她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并无大碍，就放心了。

出了这事故，我们怏怏不乐的收了工。不知咋的从那天开始，就没有领导叫我们去采橡子了，后听说摘来的橡子放到场院，上级并没叫人来收，都叫家属的猪给拱了。

农工除了种地，秋收，冬藏，更离不开砍树这工作。每年冬季，都得去我们居住的林子外面的林子里砍树，给来年用材备料，如准备给场院里盖麦垛的席子上压的柞树，搭棚子用的支架，盖土房房顶上用的椽子等。

无风的日子里，坐上大爬犁，拖拉机拉着爬犁在盖满白雪的原野上行驶，黄叶挂满枝杈的柞林在身旁掠过，北国风光冰冻三尺，虽说一会儿就要出大汗卖大力，这瞬间看到的美景还是叫人心旷神怡！

目的地到了，进到柞树林里，一部分小伙子姑娘们抡起斧头，迅速的放倒一棵棵柞树。

往林子外拖树的人，扒拉开齐胸的杂草和树棵子，人就和树在杂草中穿行，树冠大阻力也大，每人将一根五六米长，枝叶丰满的大扫帚一般的死沉死沉的柞树疾速的拖出老林子，然后装上爬犁。那叫一个累，零下几十度的气温里，浑身是汗。

我就想起那个伐檀木的诗。

于是就模仿它来了一段“伐柞”

坎坎伐柞兮，置之林之外兮。白雪深且晶莹。少男少女伐柞树兮，搭棚做椽烧火做饭兮。

坎坎伐柞兮，置之爬犁之上兮。柞树多且成垛。拖拉机运回营地兮，做叉做镰囤垦戍边兮。

脑子里琢磨着这几句词时，觉得挺好笑的，十七八岁，正是爱笑的时光，可是砍树的运树的知青们，都闷声劳作着。

每当拽着大树出林子时，就向西南方望一望，辽阔的荒原的尽头，越过万水千山就是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居住的地方，其实能看见什么呢？自己给自己宽心而已。

记得新连队在荒原上刚组建半年时间，从海拉尔接来的羊群就到达团部，我们分到了三百只蒙古羊。

羊群突然要来了，必须得有能防狼的坚固的羊舍。这里树林茂密，狼群出没，据说可能还有独狼来无踪去无影。

于是连里派人火速砍下许多约两米五高，直径约三、四厘米的柞树。这柞树有韧性，用一根根直立的小树杆穿插在下、中、上三排横向衔接的横杆间，直立的树杆紧密排成排，根部埋入土里，围成大圈。

存栏三百只羊，圈“墙”既结实又牢靠，抵御野狼不在话下。于是在东边距离连队一里地的地方，背靠掺杂着桦树的柞树林边，一座用柞树干和榛柴搭顶，苫上荒草后，防雨雪防寒冷的地窨子和简易羊舍建成了。

我们用泥和柞木盖了草房，马号，羊舍和猪舍，柞树在这里又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初冬雪花飘飘洒洒白了草房，白了绿帐篷，柞树的贡献又来了，柈子劈起来，抱进帐篷里，投入铁桶改装的炉膛，熊熊火焰燃起来，炉膛里响起嗡嗡的轰鸣，屋里顿觉温暖无比！那叫一个舒服。

在北大荒，与柞树林相伴，点点滴滴的故事经常回荡在脑海里，那时候啊，我们真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