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道》中的李娟

听雨

在《社会心理学》中看到这样一个问题:在你身上拿掉什么，你将不是自己？其中有一个答案是，名字。感觉非常奇怪，名字和衣服、头饰、鞋子不是一样吗，只不过一个是看的见的物质，一个是看不见的附属品，拿走他们能有什么变化？

然后他解释到，当你用不同的名字或是昵称时，你会是不同身份的人。朋友会用某个昵称来称呼你，同事会用另外的名字称呼你，同学又会用其他的名字，在你和不同的人交往时，你展现的是你不同的样子。想想，很有道理。

去年开始，看李娟的书。看她的《冬牧场》、《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走夜路请放声歌唱》，最近先是在哔哩哔哩听她的《羊道》三部曲，然后忍不住，又买了这三本书。觉得在不同的书里，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李娟。

羊道三部曲，是记录李娟和扎克拜妈妈一家从春牧场到夏牧场半年时间的游牧生活。彼时是2007年的春天，李娟28岁。

在她的牧民生活中，我感受最深的是李娟性格中顽强的忍耐力。在这半年的生活中。李娟和扎克拜妈妈一家经历了三次的转场，而且每次都是风雨交加。作为一个从小在四川长大的汉族妹子，李娟能每次坚持着和扎克拜妈妈一家一起搬家，我觉得太厉害了。骑马十几个小时只是一个基本操作，被雨淋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地方，甚至内衣都能拧出水来。不仅湿，还冷。羽绒服的领口因为哈气濡湿了的地方很快又因为寒冷而冻得硬邦邦的，马儿一走一颠，硬邦邦地领口反复摩擦下巴，以致于把下巴蹭破一大块皮。又冷又累又湿，到了驻地也没有一场酣畅淋漓、舒舒服服的睡眠等着你。

所谓的床就是原生的草地上面铺了一条花毡，睡觉时再在上面铺一层褥子。翻身想找个没有石头的地方，却发现不是搁着肩膀就是搁着腰，总有一两块石头对准你的某一部位。早上4点起床，晚上11点睡觉，白天有大把的时间犯困，可是哈萨克族午睡既不铺褥子，更不会盖被子了，好容易睡着了，又很快被冻醒。

我觉得仅睡觉一项就足以让人奔溃。

更崩溃的是吃饭的卫生。他们日常休息的方式就是吃馕喝奶茶。最开始，囊是由卡西来制作的。每次吃的囊都不是新鲜的，一定要把囊烤好之后，变的硬邦邦的，掰不动要用刀切才肯吃。烤囊用是放牛粪的盆子，把盆子里的牛粪倒出来磕干净，就把醒好的圆形面饼放进去。然后把本来盛垃圾的簸箕做盖子，上面再放上牛粪。牛粪还没开始燃烧之前，先通过盖子和盆之间的缝隙，扑扑愣愣的掉一些粪渣到面饼上。李娟自我安慰说，牛吃草，比人干净多了。道理上说的通，可是心理上接受起来还是有些难度。

一个在汉族文化长大的姑娘，能忍受下这些差异，确实不容易。

更何况，作家本身都是敏感而细腻的人，李娟也不例外。李娟的细腻更多的是对动物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在吉尔阿特，一次背水时，李娟看到一匹马掉到了沼泽里。卡西去找人，李娟则自己尝试着向沼泽里扔石头，希望马受惊后可自己蹦出来。然而无用。等卡西拿来绳子，她们俩又尝试一起把马来上，可还是失败了。他们只好先回去，在家里一边干活她还在担心这匹马。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把马拖上来，她急切的盼望斯马胡力能抓紧时间回来。许愿以后把好吃的都留给斯马胡力。

当斯马胡力回来和其他人拉马时，她在一旁又紧张又害怕，然后不停的询问扎克拜妈妈，能拉上来吗，它还能活吗？

对于那些弱小而无助的动物，李娟本能的想去保护，想去救助。哈萨克人并不喜欢狗，所以当扎克拜妈妈已经有了一条牧羊犬的情况下，并不想再要多于的小狗。可是一只3个月的怀特班被主人遗弃了，一直黏着妈妈家的男孩斯马胡力。没人去喂养这只小狗，小狗饿急了，去偷吃用羊油制作的肥皂。看到偷吃的小狗嘴里吐泡泡，李娟难受坏了，为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小狗而难过，为自己不能给小狗弄吃的而自责。然而这样的难过和自责却又无法和扎克拜妈妈一家中的任何人分享，周围任何一个牧民都不会和她共情。因为在牧民眼中，狗被视为肮脏淫乱的象征。

于是当有其他人家愿意收养这只3个月的小怀特班时，李娟特别希望小狗能跟着他走。当怀特班被强拉硬拽的拖走，自己却又偷偷跑回来，李娟骂它是小笨狗。那种对它的痛心疾首，像对待自己的一个人亲人一样。

李娟不仅有作家的敏感细腻，还有孩子搬的童真童趣。

小时候，玩抓石子的游戏，因为太笨没人和她。在吉尔阿特，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玩抓石子，她也加入进来。即使拥有年龄上的优势，最后依然输的一个不剩。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伸出手来比划着说自己的手太小了，所以抓不住更多的石子。结果被八岁的女孩阿依娜伸手比对，自己的手比孩子的大多了。被小姑娘们嘲笑了。

两岁多的孩子沙吾列，特别喜欢模仿大人。于是李娟就想着法子逗他。在山脚下的小溪边上，李娟跳过一块石头，沙吾列跟着跳过；李娟捡小石子扔到到水里，沙吾列也扔小石子到水里；李娟伸手击打水面，沙吾列也用蹲下来啪啪的打个不停；李娟一脚踩到水里，然而沙吾列看了看，转身走了。李娟只好脱下鞋子，光着脚回家了。

搬家的时候，李娟把马鞭弄丢了，骑马时就非常的不方便。有一次，孩子们在毡房前玩，其中一个孩子挥舞着木棍。李娟一眼就看中了。于是她从笔记本上撕下几张纸，教孩子叠纸帽子。孩子专心跟着学了起来，把木棍丢到一边。然后李娟就把木棍拾起来藏到花毡下面。留着搬家骑马时好用。

你想不到的是，瘦小的李娟还是一个吃货。

没到扎克拜妈妈家之前，李娟是一点肥肉都不吃的。甚至在阿勒玛罕要用羊尾巴上的肥肉包包子时，她还想着用什么的借口逃脱掉这顿包子宴。可是等热气腾腾的包子一出锅，什么都顾不上了，即使拼命想着白白的肥肉多腻歪人，还是一下吃了3个。

在从冬库尔搬家时。路上保拉提的媳妇给了李娟3块杏仁干，她一下如获至宝，先把杏仁瓤啃的干干净净，然后又把杏核咬碎，吃掉了杏仁。可是有一个杏核特别硬，一时咬不动，她便一直放在身上，本来是打算用石头把杏核敲碎的，可是放在嘴里含着时忍不住咬啊咬啊。结果一用力，把牙崩了一块。

在吾赛时，卡西有一次去耶可阿恰，回家时捎回了一个哈密瓜。扎克拜妈妈切了一半，然后又把它分成六片，每人分了两片。李娟啃了很久，都吃到瓜皮了还是舍不得扔。因为太甜了。

除了爱吃，还有哪些李娟的真性情的时刻。沙尘暴要来的时候找骆驼而迟迟未归的卡西，让李娟担心；买了三份凉皮，被卡西和姐姐全部吃掉了，李娟心疼斯马胡力没能吃上；削了苹果，心疼扎克拜妈妈手脚开裂严重，自己的那份舍不得吃，留给妈妈吃......

《羊道》中的李娟，多情、细腻的让人情不自禁的喜欢她，想要更多的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