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乡村年

清风竹影 💝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记忆中的乡村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仰望星空/文</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除夕值班。象往常一样,早早的出了门,一改往日的熙熙攘攘行色匆匆,大街上行人少了很多,忙碌了一年的人们纷纷放缓了脚步,可能都沉浸在“春眠不觉晓”的梦乡里“沉醉不知归路”“浓睡不消残酒”了。起坐思量更无事,身心安乐复谁知?忽然就想起了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句子,楼上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的声音,除夕暖阳中的小城祥和而安宁。人生难得几日闲,清茶一壶煮流年。惬意的日子总是让人浮想联翩,打开键盘,让思绪在手指间肆意流淌,一年一度的味道,勾起了我对年的回想。</p><p class="ql-block">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一年二十四节气中,最让人魂牵梦萦的就是年了。</p><p class="ql-block">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记忆里的年,是从腊八开始的,传说中腊八因为和朱元璋讨饭煮粥充饥有关,所以每逢腊八这天,家家户户都要做腊八粥,大致有些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或丰衣足食的意味罢。小时候家里穷,加之家乡地势高寒,种不出大米、黑米和黄豆、绿豆之类的作物,母亲便就地取材,把自家种的大豆、豌豆、红豆等一股脑混在一起,初七晚上就早早地架上柴火熬起来,腊八一大早,一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腊八粥就做好了,一家人或坐在炕上、或爬在桌上,或蹲在地上吸溜吸溜吃得酣畅淋漓,虽然没有酒,但腊八饭总是要管饱的。</p><p class="ql-block"> 一过腊八,年味就一天天浓起来,家家户户也都忙碌起来,村上的供销社便渐渐热闹起来,有扯布秤糖的,有灌油挖盐的,有买茶买酒的,锅碗瓢盆勺筷铲,柴米油盐酱醋茶,各样都得置办一些,一样也不能少。接下来便数扫房了,“过年哩,扫房哩,丫头撵到茅圈里,娃子搁哈过年哩”。过年扫房是必不可少的,大人小孩换上脏衣服破帽子,扫帚笤帚齐上阵,房顶上的吊吊灰,烟筒里的煤烟灰、炕洞里的草木灰都得扫一遍、清干净,梁上梁下,堂屋灶屋,一个个直扫得“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真有些““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的味道。条件稍微好些的人家,还要去城里买几斤报纸,扯几尺花布,把顶棚裱一裱、炕围子换一换,屋里顿时就变得亮堂起来,平添出几分喜庆的年味来。</p><p class="ql-block"> 杀年猪是不可或缺的,那时候,圈里养几口大肥猪被视为家道殷实的象征,也寄托着普通农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光景好的人家,便会在年初买一头小猪养起来,等喂到膘肥体壮年根腊月的时候,人的好日子来了,猪的“好日子”却头了。杀猪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会杀猪的人,不仅干活干净利落,而且不糟蹋(浪费)东西,血、肉、骨头,头、蹄、下水(内脏)分门别类收拾得井井有条、各尽其用,用老百姓的话说“能多杀出五斤肉来”,因此一到腊月,杀猪匠就得提前请,来了还得好烟好茶伺候着。等约好师傅的那天,养猪人家就会早早在院子里或院门外支起队里唯一的一口大铁锅,烧一锅水,再备一块门板,一切准备就绪,请几个身强力壮的邻居,把待宰的肥猪团团围住,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扽腿、抓尾、揪耳,绑嘴、放血、烫毛,一头猪瞬间被开刀问斩,变成了过年餐桌上最诱人的美味。有的杀猪匠还会把猪尿泡(膀胱)割下来,吹得胀鼓鼓地给小孩子们当气球玩。不论哪家杀猪,晚饭时家里的邻居一定会格外多起来,蹭一顿猪肉揪片子是必不可少的。</p><p class="ql-block"> 最让人心心念念的,当数烙饼做年馍了,我们叫“拖年干粮”。那时候山区物质匮乏,家里过年来了客人,就是饺子、甜茶、年干粮,稍微殷实一点的人家,最多单另再上一盘瓜子、放几颗水果糖招呼亲戚、装装面子,烙干粮就成了家家户户必做的“功课”。农历“小年”一过,母亲就在用温水化上酵子,再和上几大瓷盆面,用衣服和被子之类的东西围起来,放在热炕上发酵,父亲便会在院子里支起鏊子,因为每家都做,鏊子挨不过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几家邻居抱团做馍的惯例。三更未过,父母和几家邻居就会早早起来,把厨房的大案板抬到炕上,使灰、揉面、成型、着色、抹油、上鏊、提鏊、出锅,大家分工合作,在说说笑笑中享受着年味的快乐和喜悦。我因为瞌睡多喊不醒,传递生熟馍馍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大人们的身上,等到东方欲晓的时候,也已经是时间过半任务过半了,一筐筐散发着面香的干粮,至今让我难以释怀。</p><p class="ql-block"> 转眼到了除夕,一大早起来就要扫院子,前院后院、门里门外、街头路边,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再从涝池里抬几桶水撒上,数九寒天,很快结了冰。到了午后,就要贴春联和门神,因为分不清上联下联而被大哥斥责是常有的事。母亲、嫂子则在灶屋里炸馓子、炸油果子,满院子都弥漫着胡麻油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浮想联翩,满满的期待和幸福感。太阳下山,吃过年夜饭,春晚成了大家翘首以待的重头戏,因为人口多,经济不宽裕,家里买不起彩电,只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一到《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一家人就围坐在炕上,吃着花生瓜子,望眼欲穿地盼着春晚开播,庄严而肃穆。有时正看到热闹红火处,电视信号就会“捣乱”“罢工”,满屏的雪花让一家人急得火急火燎,我便爬上房顶抱住天线一顿猛摇,等从房顶上下来,已经冻得瑟瑟发抖语不成声了,因此也学会了许多传唱不衰的经典老歌。在时断时续、忽远忽近的爆竹声中,迎来了正月初一。</p><p class="ql-block"> 天麻麻亮,本家户族的年轻人就开始出左邻入右舍、走东家串西家,挨门挨户走访拜年,或拱手作揖,或鞠躬行礼,或握手问好,“恭喜!恭喜!”不绝于耳,“您好!您好!”此起彼伏。逢着家里有长辈的,母亲还会特意打两个荷包蛋,端一杯酽酽的浓甜茶,让我们端过去。大家在互相串门问好中表达着祝福和心愿,浓厚着友爱亲情,传递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初三刚过,村里自编自演的秦腔就开场了,这是一年中庄子上最热闹的时候,《铡美案》《三滴血》《火焰驹》....好戏一折连着一折,一场接着一场。露天戏台下,男女老少、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板胡、二胡、唢呐、笛子、干鼓和着时而激越悲壮、时而深沉高亢、时而凄凉婉转、时而欢快明朗的唱腔声,久久地回荡在乡村的夜空,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人群外边,周达范围的小商小贩们也不甘寂寞,卖沙枣、卖瓜子、卖爆米花的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在昏暗的灯影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愉快的“春晚”。</p><p class="ql-block"> 欢乐中国年,像参天老树,任光阴的年轮一层层地沉积。像一坛老酒,历久而弥新,醇厚而绵长。</p><p class="ql-block"> 今宵是除夕,明日又新年。浮生能几许,莫惜醉春风。外面的鞭炮声又此起彼伏的响起来,蛇年春晚的帷幕正在徐徐拉开,就此停笔罢。</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段兴英于2025年除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