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好长时间没有回乡下老家看看了。腊月二十七早上起来,父亲和我们商量着回一趟乡下那个老家,说是过年了,要给老家那院地方贴对联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顺嘴一说:“人都不住着了,贴什么对联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没说话,坐在沙发上抽了根烟。过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丽萍,你不要看我们现在一大家人都在城里住着哩,那世事一时一个变化,谁也想不到。乡下老家那院地方,那可是咱们的根,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不能忘本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也在一旁搭腔说:“你爸爸说的对着哩,我们一辈子辛辛苦苦就挣下这点家产,千万不敢丢下不管。老话儿常说“人是窑肩子”。时常了,要回去烧烧火,收拾收拾了。今儿我在农贸市场买了点新鲜大软米,趁咱们人手多,回去在碾子上轧点,好在过年那天给你们做年糕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车子在雪地里颠颠簸簸地开进了村头。父亲下去拿出一盒延安烟,递给圪蹴在二红门市台台上晒太阳的老汉汉们,并且亲热地和他们打着招呼,那是我们村里的信息中心。母亲笑嘻嘻地走进门市,和二红婆姨寒喧了几句,买了些菜水和几串花炮就急忙往回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到家后,父亲顺手拿起铁锨,将院子里的积雪堆了起来。母亲则里里外外擦洗着,不一会儿便窗明几净,亮亮堂堂的了。母亲指挥着我和她去推碾子,老公帮着父亲去贴对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石碾子在我家脑畔上一块避风向阳的地方。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每到腊月,碾道上便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忙着做年茶饭。每天天不亮,就听见脑畔上那盘石碾吱吱呀呀的转动声,年味十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我和母亲再次沿着熟悉的小路,爬上我家脑畔。来到石碾前,四周一片寂静,大雪覆盖着碾盘,石碾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故人的归来,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麻雀啼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只见母亲麻利地拿起扫帚,三两下就把碾子和碾道收拾干净了。她放好簸箕和箩子,将泡好的大软米倒上碾盘。我模仿着母亲推碾子的样子,一手推着碾棍,一手从外往里扫着碾盘上没有被碾到的软米,一圈一圈地着转着。忽然想起小时候的我不懂事,爱贪玩,不爱劳动,一提起推碾子就头疼,老感觉转起来没完没了的,盼不到个头。好几次母亲叫我帮忙给她推碾子的时候,我故意不好好推,一会儿推得快,一会儿推得慢。快得时候拼命跑上几圈,转得自己头晕眼花的,母亲嫌我“疯天扯地”的,不说慢慢介推。慢得时候,推得自己都快睡着了,碾盘上的谷物半天还是个全乎的,母亲说我连个老牛都走不过,不说使劲儿往前推。听到母亲的话,我偷偷地转过头笑了,就等母亲说不要我推的话了。谁知母亲不但不生气,反而耐心地教育我说:“推碾子要匀匀地使劲儿了,不能快也不能慢,更不能急,要握住碾棍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向前走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一边箩面,一边感慨地给我说道:“尔格人光景都好了,懒得不做年茶饭了,爱买得吃口便(bian)宜的。黄馍馍没黄馍馍味、油馍馍没油馍馍味,年糕软不软,甜不甜的,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还是自己做下的好吃么。”我听出了母亲的言外之意,她说的味道其实就是家的味道。她想家了,想念我们这个乡下的老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边推碾子,边应和着母亲的话,她见我爱听,继续念叨着:“我们年轻那会儿,咱们冯庄可是个大庄户哩。前后里庄住着二百多户人,男女老少上千口人,平时日子过得虽然紧巴巴的,但一到过年,红红火火的。大家伙儿,今儿帮这家杀年猪,明儿帮那家做豆腐,今儿你教我生豆芽,明儿我教你发浑酒,说说笑笑,进进出出的。做出来的黄馍馍和油馍馍都是一笸箩一笸箩的,整整能吃一个正月。过年就有个过年样,热热闹闹的。再看看这现在,日子是过好了,年味却没有了,这碾道上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夕阳西下,几缕袅袅炊烟在村庄升起。父亲站在硷畔上喊我们吃饭了,正好糕面也轧完了。一家人在乡下老家压得吃了一顿荞麦饸饹面,算是把老家的年过了。临走时,父亲又站在院子里放了几串冲天炮,再次恋恋不舍地锁好大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望着渐行渐远的乡下老家,母亲唉声叹气地说道:“这次回来谁也没见上,听你干奶奶说,你大妈去年就跟女子到西安住去哩,你三婶婶今年五月份,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猛病走了,和我同龄的人没几个了……咱们后庄20几户人家,地方倒是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拴拴正正的,就是大门上都吊把锁子。现在的年轻人,也都不在农村住了,说是为了娃娃们,都进城揽工去了。唉,尽剩下些走不动的老人照看着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啊,乡下那个老家啊,你永远是我魂牵梦绕的牵挂!</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