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草稿）春节祭祖 慎终追远

风瓯语

古人云：“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论语·学而》）

春节，是中华民族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承载着团圆、吉祥与希望的美好期盼。在鲁西北地区春节期间的一连串节日活动中，祭祖作为一项古老而庄重的仪式，也是最重要、最隆重的传统习俗之一。春节祭祖活动，不仅是对祖先的缅怀纪念，更是对家族文化的传承与弘扬。

请爷爷娘娘

春节请逝去的亲人回家过年，叫请“爷爷娘娘”，在无棣农村将那些逝去的先人们统称为“爷爷娘娘”。

年三十的前一天家中长辈便请出珍藏一年的家堂，将其悬挂于屋内中堂位置，摆好供桌。家堂左右两侧挂着写有“祖德宗功留百世，父慈子孝传万年”的对联。家堂上的列祖列宗，是按辈份高低顺序，全面地写有历年去世先人的名讳。

一年一度的迎请爷爷娘娘回家仪式很隆重很虔诚，时间要求在年三十的早上没出太阳前，参与者要求是男丁。清晨，没有出五服的一大家人在长者的带领下，先是在大街上集合，人到齐后，这一大堆人朝着祖坟的方向走去。步行到了村外路口，朝着祖坟的方向，磕头、烧纸，长辈口中念念有词，说一些请“爷爷娘娘”回家过年的好话，然后点燃香火。这时跟随的人开始点着鞭炮，鞭炮噼里叭啦地响着，像是为迎接爷爷娘娘回家鸣放的礼炮。　　

香火请回家后，插在屋内中堂供桌的香炉内，接着烧纸，就算把“爷爷娘娘”请回家了。屋内中堂下面冲门口的供桌上，要摆放整只鸡、整条鱼、整块肉和各样糕点等好吃的贡品，供“爷爷娘娘”过年享用，祈愿上天言好事，保佑子孙后代平安顺遂。

我们老家讲究年三十晚上男人们到本族长辈家里逐户拜年，常常是人在院外，“给爷爷娘娘磕头”的呼喊声先进了门，待进到屋门里边，虽现在不再兴磕头，还是都先到家堂前致敬共同的祖先。

除夕夜，煮好饺子后，要先把饺子盛碗里放在供桌上，然后烧纸烧香上供，给“爷爷娘娘”磕头，让“爷爷娘娘”享用后，家人才能吃年夜饭。每年此时，老人们会指点着给孩子们介绍家谱上的祖先，这是几辈的爷爷，那是几辈的娘娘，哪辈兴旺，哪一辈衰落，一代代地往下传说，使后人知道本院中关系的远近。

我自小在年夜饭桌上被老父亲告知，我的乳名以及叔伯弟兄三个的大号都是庄大爷爷（讳永昌）给取的，这位曾做过账房先生的爷爷是那个年代家族里少有的文化人。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他经常不由自主地摇着头，笑眯眯地瞅着我们。年长以后，每次上坟时在庄大爷爷的坟前会格外留意，感觉到那堆黄土里边埋着的是血脉传承的亲人。

上老坟

春节期间另一个重要仪式就是全族男丁集体上老坟祭祖。我们商河庄王家的老坟在村北一个名叫“一窝龙”的地方，之所以叫做“一窝龙”，是因为它位于马颊河南岸一转弯处，据说是一块风水宝地。老人们说，祖坟原本在马颊河以北，上个世纪60年代国家对马颊河进行改道治理，深挖拓宽河道，当时族人们把老坟集中南迁至“一窝龙”。这片祖坟埋葬着包括始迁祖在内的历代祖先，我们称之为老坟，以区别与埋葬于他处的先人茔地。

村里各姓上老坟的时间不一，一般是在初一或者初二上午。上老坟祭祖这一天是族人中男丁聚的最齐全的时候，因为在县城过年的族人们也会按时赶回来。现在生活节奏快，一个家族的人天南海北的就业打拼，很多亲人一年来只有在这一天才会见面道平安。

上老坟祭祖，一般由本家族中最有威望的人决定上坟的时间和集合的地点。早饭后，在集合地点，搬出锣鼓，燃放鞭炮，然后族人们慢慢聚集，不一会儿，街道上就停满了各式汽车，站满了人。此时锣鼓一直敲，鞭炮一直燃放。以前上坟要带着纸钱、香、鞭炮，还有放鞭炮用的长竿子。现在是一色儿的开天雷，长竹竿早被淘汰了。时间一到，浩浩荡荡的汽车大军开始出发。从上老坟的队伍上，可以看出一个家族的大小，也能彰显这个家族的和睦团结程度。

汽车离老坟还很远，就集体下车，三人一伙，五人一帮，边说边聊着，穿过荒草地向祖坟不紧不慢地走去。上坟的人群里，由于年龄不同，各自的心情也不同，小孩子满腹神秘感和好奇心，那些死去的祖先们真的能回家过年吗？最吸引他们的是几十上百箱开天雷集中一起放的震撼场面。那些青年人，心里明白，他们是在履行祖辈约定俗成的传统，来完成一项仪式，因而路上他们有说有笑，谈笑风生。那些长者，由于从小受到的教育在心里根深蒂固，所以他们的心情是虔诚的，路上，他们都是默默无语，仿佛冥冥中祖先们能收到他们的敬意和纸钱。

到了祖坟，族人们先是集中在一起听家族带头人讲话。一般是说说家族历史，讲讲“一窝龙”的来历，谈谈一年来家族大事，公开一下族人们祭祖集资费用的花销账目。讲话完毕，大家把香纸集中堆积在一起点燃，把开天雷均匀散开摆好，然后统一燃放。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给老爷爷、老奶奶磕头啦！”然后，大伙儿一起磕头，至此祭祖仪式完成。

老坟祭祖的过程，我最在意的是听老人们说家族历史，就如同上了一堂忆苦思甜、家风教育课。近些年祭祖讲话的是长支院的五爷爷，他说：过年过节，我们不能忘了先辈，乾隆年间，是始迁祖老爷爷从沾邑避祸逃难长途跋涉走到这里，在荒野中，选了高埠之地，搭起窝棚，开荒种地，繁衍生息。几百年间，从几口人，发展成为五六百人的大家族。咱村是九个姓氏的杂姓庄子，建村时的老姓氏有几个或外迁，或已无后人了。而商河庄沾邑王氏族人不断壮大，先人的功绩岂可忘记？是他们挥锄扬锨延续着、编写着家族的春秋，是他们书写了历史，创造了历史，才有了繁荣兴旺的今天。

我从事统计多年，习惯以依据说话，曾阅读过民国版《无棣县志》，对无棣文史专家张海鹰老师的无棣村庄姓氏来历的研究文章也曾认真研读。我发现无棣县许多村庄姓氏都与明朝初年那次山西大槐树移民有关。而我们沾邑王氏一是迁来时间短，从乾隆中期至今不过三百余年，发展到现在只有十五代人。而据我不完全统计，无棣很多姓氏至少在二十世以上；二是“沾邑”到底是何地？语焉不详，可谓与众不同。我不由怀疑家族历史在口口相传过程中出现了谬误。带着疑问，我专门查阅了1916年的老家谱的谱序，这是一篇奇偶相生、骈散相杂、行文优美、古风古韵的优秀散文，其遣词雅致，考究精准，言简意赅，叙事流畅，说理清晰，韵味无穷，不但有研究家族发展变迁的历史价值，也极具文学价值。

老家谱上面明确写道：“始迁祖由沾邑，兄弟二人迁居海丰大山商河庄一支、盐山高湾小里寨一支，此谱所载可考。”据谱序介绍，沾邑王氏“诗书传家，功名累代”，曾有一段荣光历史，和老人们说的“犯官”之后“逃难”而来相吻合。文中有“且族人之禀资不一，处境不齐，而勿小加大，勿以少陵长，勿以强欺弱，勿以众暴寡。盖情有远迩，遂推之，则一本也；支有亲疏，合计之，则一脉也。惟相保相助，不昧一体之宜，相友相爱，不忘同宗之亲”之类的深沉嘱托，旨在谆谆教导族人同本同脉、和睦亲厚；更有“要知春从何来，雷从何起，应于起处寻来踪耳”之话语，殷切期许后人牢记来时路，不忘探本寻源，还原家族来历真相。

反复研读家谱，我感慨万千，时下祭祖场面渐趋宏大，祭品渐趋丰盛，却渐渐流于形式，祖先为谁，来自何处，有何遗德，则知之甚少。至此，我终于理解了五爷爷老坟前不厌其烦地讲解家史的良苦用心，对春节祭祖的深远意义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春节祭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承载着对祖先的怀念与崇敬，传递着对家族历史的铭记与传承，记录着对家族认同与良好家风坚守与塑造，体现着对家庭团圆的珍视，诉说着对未来幸福平安的期盼和祝愿。

沾邑王氏十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