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柳湾村,有个叫王喜全的老人,七十来岁了,却依旧孤身一人,成了大家口中的“老光棍”。他身形佝偻,脊背像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每走一步都显得有些蹒跚。一头凌乱的白发肆意张扬,刻满沧桑的脸上,那双眼眸总是透着警惕与疏离,让人难以靠近。</p><p class="ql-block"> 喜全出生在五十年代初,那时,他的父亲是公社书记。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他家的日子却过得安稳且体面。父亲总是穿着整洁的中山装,带着一脸和蔼的笑,邻里乡亲们都敬重他。年幼的喜全背着母亲亲手缝的书包,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每天清晨,他都会蹦蹦跳跳地走在上学的路上,清脆的笑声是童年最美的音符。 </p><p class="ql-block">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一场风暴中无情地扭转。文革的浪潮汹涌袭来,毫无征兆地将他的家卷入了无尽的深渊。父亲被造反派揪斗,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走资派、反革命分子,像沉重的枷锁,将父亲死死锁住。曾经门庭若市的家,瞬间被搅得鸡犬不宁,每天都有人闯进来打砸抢。那些人红着眼,喊着口号,将家里的东西摔得粉碎,父亲被他们推搡着,脸上满是无奈与悲愤。 </p><p class="ql-block"> 母亲本就柔弱,哪能承受这般沉重的打击,精神失常,整日疯疯癫癫地在村里游荡。她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嘴里喃喃自语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看到母亲的模样,喜全的心像被千万根针扎着!而他,只得决意要离开了心爱的学校,照顾母亲。他从备受宠爱的孩子,沦为人人避之不及的“黑五类”子女。</p><p class="ql-block"> 从那以后,喜全的世界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他开始变得性情古怪,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逆反心理。每当有人和他搭话,他要么恶语相向,用尖锐的话语刺痛对方;要么直接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村里的孩子起初还觉得他好玩,会时不时地捉弄他,可次数多了,换来的是喜全凶狠的眼神和随手捡起的石头,渐渐地,孩子们都对他望而却步,大人也都无奈地摇头叹息。</p><p class="ql-block"> 村里有位德高望重的海旺爷,实在不忍心看着喜全年复一年的沉沦下去。一天傍晚,海旺爷迈着蹒跚的步伐,缓缓来到喜全那破旧的土窑前。他轻轻敲了敲门,轻声说道:“喜全啊,是我,海旺爷。”喜全打开门,看到是海旺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海旺爷走进屋子,屋内昏暗无光,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唯一的窗户上糊着的纸破了好几个洞,冷风呼呼地灌进来。海旺爷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语重心长地说:“喜全啊,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咱还得往前看。你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把自己毁了。”喜全却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说道:“过去的事能过去吗?你说的好听!”海旺爷还想再劝,喜全却不耐烦地打断:“你走吧,吃了罗卜淡操心,我不用您管。”海旺爷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缓缓离开了。那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落寞,他心里明白,喜全的心结太深了。</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间的推移,喜全步入了老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各种疾病缠身,关节炎让他的双腿时常疼痛难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走刀尖。咳嗽也总是止不住,尤其是在夜里,那剧烈的咳嗽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一个人艰难地维持着生活,曾经还算整齐的土窑,如今也是摇摇欲坠,墙壁布满了裂缝,像一张破网。窑背上长满了杂草,一到下雨天水就顺着窑门面流进窗户,地上摆满了接水的盆盆罐罐。虽然他有救济,但在山大沟深的柳湾村,有钱都花不出去,他的生活陷入了极度的困境。冬天的时候,屋子里冷得像冰窖,他裹着那床破旧的棉被,蜷缩在角落里,身体不停地颤抖。 </p><p class="ql-block"> 起初,村里人对他不理不睬,毕竟喜全多年来的古怪脾气让人难以接近。但看着他日益凄惨的模样,一些善良的村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邻居张婶,是个热心肠的人,一次在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份,小心翼翼地放在喜全的门口,然后轻轻敲敲门,就赶紧转身离开。她总是担心喜全不肯接受,所以不敢多停留。可喜全看到门口的饭菜,不仅不感激,还愤怒地将碗摔在地上,嘴里骂着难听的话。他觉得这是村里人在可怜他,是对他的羞辱,张婶听到摔碗声,躲在拐角处偷偷抹眼泪,她不明白,自己的一片好心怎么就换来这样的结果。 </p><p class="ql-block"> 村里的年轻人自发组织起来,想要帮喜全修缮一下窑洞。他们带着工具来到喜全家,可刚一靠近,喜全就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拿着一根木棍冲了出来,对着他们挥舞着,嘴里喊着:“都给我滚,谁敢动一下,我就跟你拼了!”年轻人被他的举动吓得一愣,有人试图解释:“喜全叔,我们就是想帮您把窑裹泥一下,把窑背给你收拾一下,您别误会。”可喜全根本不听,依旧疯狂地挥舞着木棍,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愤怒。年轻人无奈,只能暂时离开。</p><p class="ql-block"> 矛盾冲突最激烈的一次,是在冬天。村里担心喜全过冬受冻,凑钱买了一床棉被,拉了两架子车干柴火。喜全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瞪得通红,他觉得这是村里人的阴谋,认为大家是想看他的笑话。他冲上前去,将棉被扔到硷畔下,还抓起地上的土洒向一伙送东西来的村民。村民们被他的举动气得不轻,有个年轻小伙忍不住说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他了!”但冷静下来后,大家还是觉得他太可怜,不能就这样不管。</p><p class="ql-block">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柳湾村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可喜全的家里依旧冷冷清清,他独自坐在昏暗的土窑里,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心中满是悲凉。他看着那破旧的墙壁,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p><p class="ql-block"> 除夕那天,当喜全还在睡梦中时,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行动了起来。他们带着食材、春联、灯笼,悄悄来到了喜全院里。大家分工明确,几个妇女开始打扫院子,她们仔细地清除着每一处灰尘。她们一边打扫,一边小声地说着:“喜全叔太不容易了,咱这次一定要让他过个好年。”几个年轻人贴春联、搭上梯子往树上挂灯笼,不一会儿,破旧的小院就有了几分喜气。还有人在家里搬来大铁炉子,支在院墙边忙碌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曲欢快的乐章。不一会,那浓郁的饭菜香弥漫在整个院子里,让人垂涎欲滴。</p><p class="ql-block"> 当喜全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愤怒地冲出门时,他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整个村子的人都在他家院子里忙碌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容。张婶拉着他的手,温和地说:“喜全哥啊,咱一起红红火火过个年!”孩子们围在他身边,奶声奶气地喊着:“爷爷,新年快乐!”那一刻,喜全的内心防线彻底崩塌了,他的眼眶湿润,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p><p class="ql-block"> 海旺爷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喜全的肩膀,说:“喜全,过去的都过去了,咱村人从来没把你当外人。”喜全看着海旺爷,又看看周围的乡亲们,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他想起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固执和倔强,想起了曾经对大家的恶语相向,心中满是愧疚。 </p><p class="ql-block">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年饭,热气腾腾的饺子,香气四溢的红烧肉,还有象征着团圆的鱼。喜全坐在桌前,看着周围这些曾经被他恶语相向,却依然对他不离不弃的乡亲们,心中五味杂陈。大家纷纷给他夹菜,说着暖心的话,让他多吃点。喜全含着泪,大口大口地吃着,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幸福。</p><p class="ql-block"> 这个新年,对喜全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在村民们的关爱与温暖中,他那尘封已久的心,终于开始慢慢融化。他知道,过去的苦难已经过去,未来的日子,他不再是一个人,他重新找回了生活的希望和勇气,脸上也渐渐有了久违的笑容 。柳湾村依旧宁静而美好,而喜全的生活,也在这个新年之后,翻开了新的篇章!</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 </p><p class="ql-block"> 陈宝明,网名: 山大王,陕西省宜川县寿峰乡湾里村人。爱好文学、美术、摄影和影视,现为宜川县电影电视艺术协会主席。原为中学教师,教学成果曾定为省级 教研课题。摄影作品曾获各级大奖。2015年至今,已参加电视剧《舌尖上的记忆》(24集),微电影《流年》、《老刘看病》、《槐树峁的歌声》、《希望》、《中秋回家》、《小李飞刀》、《逆途》、《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牡丹花开君归来》、《月亮湾的希望》、《爱在深秋》、《情暖寒冬》、《喜逢初春》、《白水明月》、《天亮了》、《荷包情缘》、《疫苗风波》、《初夏暖风》、《树叶红了》、《桃池艳阳天》、《浓情中秋》等数十部微电影、电视剧的演出、导演、策划与监制。 成就简历入选《中国摄影家全集》、《中国民间名人录》、《中国艺术家大典》、《中国当代艺术家名人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