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

赵伟宏

（一）　　院中，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她静静地伫立在晾衣架下，仿佛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梦，惊醒了。她呆呆地凝望着天花板，梦中的雪花让她心生寒意。母亲的声音传来：“丫丫，你在想什么呢？”“妈，您怎么还没睡……”丫丫明日便要订婚了。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天资聪颖，容貌秀丽。然而家境贫寒，她只能手捧着录取通知书在大学门口站了站，便无奈地放弃了。很快，媒人便为她物色到了对象。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村里的大多已经出嫁。看着两鬓斑白、日夜操劳的父母，还有那两个尚需读书的弟弟，她屈从了命运。对方是一位厨师，比她大三岁，干练精明，看起来还算不错。按照乡俗，丫丫跟着他扯了三身衣服，便可以订婚了。“丫，你觉得那小伙子怎么样？”“妈，挺好的！这么晚了，您快睡吧！”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总是一个“好”字便将母亲打发了。在这事上，她不过是被命运牵着鼻子走罢了。什么是好呢？二三次的相处又怎比得过媒人的一张嘴！“丫丫，你把明天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妈，哎！好了，好了！您快睡吧……”她侧过了身。……屋里的灯一直亮着。一缕月光透过窗户，斜洒进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家人穿戴整齐收拾好后，在房外说说笑笑地等待着。二伯、三舅、大姨都来了。“丫，你穿这件吧！这件好看……”“妈，您真烦人！我会穿的。”丫丫穿上了她唯一的那件还算体面的牛仔服。这还是上学时，母亲省吃俭用给她买的。男方只买了三身规定衣服，还存在自己家里，丫丫就是想穿也不可能。很快，订婚车来了。一辆普通的白色小面包车，能容纳十来个人，还算可以。只有丫丫明白，这是她自己打电话预订的。男方吝啬，说什么也不肯掏钱订一辆婚车。丫丫只好瞒过母亲。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一家人坐在车里等着，地上落满了烟蒂。约莫一个小时后，车来了。不，是他的摩托车来了。“骑个摩托车，是来接媳妇，还是接客……”丫丫胡思乱想了一阵，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他递给了大舅、二舅、二伯一根烟，算是礼数，似乎不会寒暄什么客套话，动作、语言，在丫丫看来也显得生硬。“好！你先走，我们随后就到……”父亲皱着眉头，望了望母亲，似乎有什么心事。

（三）　　司机放出了音乐，一路颠簸，一路欢歌，很快就到了男方的家门口。母亲坐在后面一声不吭。车门开了，迎上前的是一位胖胖的老妇人和一位瘦瘦矮矮的老头。那个男人跟在后面。“亲家，下车下车，一路辛苦了……”胖女人还会说几句人话，也没见得他说啥。母亲好像也没说什么。丫丫走在前面，只见母亲拿了红缎被面，给他顺肩斜挎，乡俗也就如此。母亲一直走在后面。“里座，里座……”“好，好……”丫丫跟着二伯进了屋。这时，母亲突然拽住了她的胳膊，“丫，你看妈这腿怎么啦……”“呀！妈，你怎么啦……”躺在墙角的母亲，突然腿抖得厉害。听到她的喊声，父亲和客人们还没坐稳就出来了。胖女人迅速拿来几张票子，不知是谁抬着母亲在火上转了转，说是着了邪。“放下妈！……”“动啥呢！……”丫丫突然回过神来。“赶紧打120……”她哭着对二伯说。……

（四）　　母亲躺在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他来了，跟在胖女人的后面，提着几根香蕉。“你看，你们饭也没吃一口，水也没喝一口，真可怜……”屋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丫丫，你去把你姨领出去吃点饭吧……”她知道，二伯是让她自己处理自己的事。病房外面的走廊里……“咱俩的事就看你的了……你现在就给我说个准话……你妈的事与我们无关……”“放手，你回去吧！”丫丫哭着跑开了……一场命里的订婚就这样结束了。缘分自在因果中，多年以后，丫丫还是感谢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