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墉书写的苏东坡的一首诗谈起

春申闲人

在海内外博物馆中，上博的中国历代绘画馆和中国历代书法馆是比较知名的高质量常设展。日前，我与几位老友去了上海博物馆东館，意在对全面升级后的上博东馆书法馆进行探访，以期先睹为快。

在书法馆入口序厅中央，陈列着一个半透明的帷幕装置。据说这影影绰绰的“蕉石”创意出自唐代孙位《高逸图》的经典画意。这使得步入展厅的观众即刻沉浸于一种优雅的观展氛围之中。意境确实非同一般。





进馆后发现馆方确实是毫无保留地拿出了压箱底的国宝级馆藏。仅晋唐书法版块就汇聚了“二王 ”【王羲之《上虞帖卷》、王献之《鸭头丸帖卷》。】以及唐怀素《草书苦笋帖卷》等传世名品和全部题跋。



《鸭头丸贴》

怀素草书苦笋帖卷

米芾 行书多景楼诗册

憙平石经周易残石

看二王作品要排队，于是我便“避高𡶶”来到了后侧展厅，这时，有一幅刘庸的作品顿时吸引了我。

这幅作品是刘墉抄录了苏东坡的一首七绝。诗的全文如下：

石龙有口口无根，

自在流泉谁吐吞。

若信众生本无垢，

此泉何处觅寒温。



刘墉（1719-1804）字崇如，号石庵，人称“刘罗锅”。山东诸城 人，清代乾隆时期政治家、书法家、文学家、史学家。刘墉精通儒学，喜爱文学，尤以书法重于时，为乾隆朝四大书法家之一。





（此像来自网络）

刘墉的书法用墨饱满，墨浓字肥，浑厚端庄，雄厚劲遒，时人有“浓墨宰相，淡墨探花”之美誉。他 乾隆十六年（1751年）中进士，后任广东乡试正考官。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受朝庭委任为江南乡试正考官，出任江苏学政。所以他自身也是颇有学问的人，为什么他对苏东坡这首诗如此感兴趣，要親笔抄录呢？那就让我们在此对东坡先生这首诗作进一步的探究吧。





说起这首诗的来历，还要提到苏东坡在庐山的一段逸闻：元丰七年（1084年），　四十九岁的苏东坡接到宋神宗的手札，委派他移任汝州团练副使。这时离他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已过去了五年。当年四月，他离开黄州，途经九江筠州（今高安市），在好友道潜的陪同下初登庐山。在进山之前，他曾表示此行“绝不作诗”。而历朝历代的文人雅士游庐山都留有诗篇。何况苏轼当时在社会上已十分知名，所以人们期待着他能够在庐山写出精彩的诗句。可是，面对崖上众多前人所刻的诗篇，东坡一直不为所动。直到游历到黄龙寺的温泉院时，见墙上留有一首《题温泉壁》，诗的内容如下‌：

禅庭谁作石龙头？

龙口汤泉沸不休。

直待众生尘垢尽，

我方清冷混常流。‌

见到此诗后，东坡突然诗兴大发，当即和诗一首曰：

石龙有口口无根，

自在流泉谁吐吞？

若信众生本无垢，

此泉何处觅寒温。

这便是700多年后被刘墉抄写成书法作品的那首诗。



据说，这首诗的作者释可遵长老得知东坡为他的诗写了和诗后，十分高兴，又回诗一首，并提出要将自己的诗和东坡的诗一起刻在崖上。但因僧人的一致反对而作罢。以至在众怒之下被迫离开了寺院。这便是刘墉在抄录比诗后的释言中所记的“纳子”一事的由来。



刘墉乃军机大臣刘统勋之子。 授体仁阁大学士，加太子少保衔，曾奉旨协办和珅及其党羽营私舞弊、贪污、擅权案。是一个深得皇上信任的大官。所以他有底氣戏称一个寺庙的僧人为“纳子”，此举虽有鄙视底层民众之嫌，但出于如此高官口中似乎也在常情之中。那么刘墉为何对东坡这首诗如此感兴趣并认真的将它书写成一篇作品呢？



东坡诗中关于“若信众生本无垢”的说法，源于佛教《华严经》中的一则偈子：“众生心垢净，菩提影现中”。而《维摩诘经》中更有“心垢故众生垢，心净故众生净”这一偈语，这些佛教经典中对众生的“有垢”与“无垢”这一观点，实际上採取的是模棱两可的说法，并不直接肯定或否定。而刘墉之所以对东坡此诗兴趣有加，我认为恰恰是在明确的肯定“众生有垢”这一点上与东坡产生了共鸣。身为宰相，他们不但对民间疾苦有所了解。而且对芸芸众生的劣根性也比一般人更清楚。这，也许就是刘墉对东坡这首诗倍加欣赏的真实原因吧。





最后，让我尝试用现代语言译解一下这首诗，作为本文的结束。并谢谢您的观看。

是谁在高高的山崖上雕了个龙头？

龙口里吐着温泉水日夜不停地流，

莫非是老天爷看到这世间的污浊？

让人们洗一洗身心中存在的污垢。

摄影

春申闲人

文字

2025.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