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当普罗米修斯被拴在高加索山上</p><p class="ql-block">——在《小普罗米修斯》分享会上的演讲</p><p class="ql-block"> 承蒙世界诗人大会中国办事处诸友的抬爱和操劳,拙作《小普罗米修斯》得以面世。感谢各位诗友莅临今天的分享会。</p><p class="ql-block"> 再过两三天就是春节,今年是我们国家春节申遗成功的第一个春节,每一个中国人都有难以割弃的春节梦,这个梦,货真价实,妥妥的民族自觉,文化自信。在这里,我先祝各位春节快乐,平安吉祥。</p><p class="ql-block"> 我个人的理解,如果没有明天,今天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但是,明天的意义大多取决于今天,今天的价值往往取决于昨天。过去的一年,我们的痛苦我们的虚度,我们的沉默我们的假装,我们的顺从我们的呐喊,一切的一切,都已经随风而逝,但愿我们能够为我们写下的只言片语问心无愧,但愿我们所写下的诗歌,能够或多或少地体现诗人对社会对时代的思考和介入。无论是鲜花还是风暴,明天必将来临,必将会有更多的东西让我们判断和反思。但愿此次分享会,成为大家的节前点心。于我个人而言,是一种告别,也是一种安慰。</p><p class="ql-block"> 维特根斯坦认为,“凡是可说的,都可以说清楚;凡是不可说的,我们必须保持沉默”。尽管维特根斯坦年轻时也写过诗歌,但是他这句话并不适合诗人,至少不适合我这样的作者。在我看来,凡是不可说的,什么人都可以保持沉默,但是诗人不能。这是诗人存在的根本,也是诗人的价值和意义。一个时代,如果诗人都沉默了,那将是可怕的时代,灾难的时代。</p><p class="ql-block"> 几年前,在贵州大学文化书院举办我的诗集《祖国,或屋檐下的自白》的分享会,当时我以为,那些不让女人上街的国家,那些恨不得连空气也特供的恶棍,应该在人类文明的感召下,得以救治,得以矫正。几年过去,不但我们心心念念的世界大同天下一家没有实现,反而西伯利亚那边,哀鸿遍野;中东一带,屠刀高举;南方缅甸器官釆摘等反人类行为有恃无恐;甚至智慧如美利坚,听说他们如今连AI都要三六九等分。如此看来,这个世界比我们更糊涂,比我们更决绝,比我们更玩命的,大有人在。说实话,这确实突破了我的认知,也突破了我的底线。也正因为如此,我个人认为,每一个诗人都会消失,但真正的诗歌不会;也许人类消除不了战争,仇恨,饥饿,不公,但真正的诗歌会记录,警醒,批判人身上所潜伏的掠夺性,残酷性,奴性。与我们每一个个体息息相关的文明,秩序,普遍的美和普遍的认同,普遍的善和普遍的价值,从来不是天赋的,也不是唾手可得的,更不是一劳永逸的,仅凭人类的所谓经验和梦想,我敢断言,永远无法实现。它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去争取,去奋斗。尤其需要诗人们去指出,去提升。有人说产生伟大诗人的时代已经不存在,今天的时代属于网络,属于科技,属于其他。 AI已经开始粉碎一切,塑造一切。我不同意,因为AI永远是有中生有,而诗人则可以无中生有,包括爱,慈悲,宽恕。诗歌当然离不开它产生的时代,但是不管这个时代如何变化,如何诡异,如何狼狈,好的诗歌总是有的,时代可以抛弃它,可以淹没它,可以打压它,只要人类不灭,只要诗人存在,优秀的诗歌,它总会有出现的一天,或者说复活的一天。今天之所以有许多人在歌颂杜工部,在赞美苏东坡,就是这个原因。当然,这些歌颂,还有重要的原因,一是安全,可以在没有风险的写作中左右逢源,彰显自己的家国情怀。二是聊以消除心中块垒,获得些许安慰。因为今天很少有诗人对《三吏》《三别》的社会背景加以反思,很少有诗人对“乌台诗案”感同身受。事实上,杜甫、苏轼和他们所在的时代是不相容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诗歌,唐朝哪一家报刊杂志敢刊发?苏轼在《寒食帖》“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的抱怨,宋朝的皇帝会喜欢?反讽的是,这些诗歌不但流传下来,而且作为文化的标高,让天下诗人又爱又愧。</p><p class="ql-block"> 在自然界,有一种鱼,被农夫砌在土墙里很久,暴雨墙坏,那条鱼又重新摇头摆尾游进大海;有一粒种子,掉在沙漠上,风干了很多年,但是当风把它带到一个小水坑,种子遇水,二话不说,重新发芽开花。真正有生命的东西,别说世俗的权力,人为的封锁,就连神也无法阻挡,无法毁灭。历史已经反复证明,凡是在当下享有盛名的作品,我们都应当报以足够的警惕,清醒的判断,因为这些盛名,往往含有太多的权力,太多的交换,太多的利益,太多的苟且。乾隆的几万首诗歌如是,郭沫若写给斯大林的那些祝寿诗如是,几年前的馒头诗,地震诗如是。这也是今天剥夺大家的休息时间,让《小普罗米修斯》与各位见面的原因之一。</p><p class="ql-block"> 这两天,《小普罗米修斯》正在翻越千山万水,忐忑不安,奔赴海内外。收到的朋友,烦告知一声。我想,对于我和《小普罗米修斯》来说,这也算是小尺度的一别两宽。</p><p class="ql-block"> 我向来认为,人类社会的历史,一直是一条规则否定另一条规则,一群人惩罚另一群人的历史。好在,当普罗米修斯被拴在高加索山上,总有那么几个人,照看着人间烟火。这样的人,我称之为小普罗米修斯。因而,我把这部由澳大利亚先驱出版社出版的诗集命名为《小普罗米修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时势造英雄,但是像小普罗米修斯,他们是创造时代的人,我们没有理由不给他们足够的尊重。</p><p class="ql-block"> Minor一词,在英语中是少数的,轻微的,次要的,较小的意思,暗含一点点贬义。编者原本不乐意使用,但我喜欢,因为在今天,不管东方西方少数的,次要的,这是事实,某种程度上,也是真实存在的大多数。</p><p class="ql-block"> 《小普罗米修斯》主要来源于这些年我在国外的游历。耶路撒冷,特鲁希略,古罗马斗兽场,太阳神庙,圣彼得大教堂——她们真正让我懂得什么叫山川异域,风月同天;阿赫玛托娃故居,卡夫卡墓地,斯特林堡的书房,蒙克的小镇,阿基米德的塑像——他们对自由的渴望,对真理的追求,对世道的悲悯,对不公的批判,穿过不同的语言和肤色,长久以来,深深地净化我,召唤我,激励我,使我对所看见的,所听见的,所梦想的有独立的认识和态度。</p><p class="ql-block"> 人们常说后人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对于社会科学来说也许如此。但是就人文特别是诗歌方面而言,这种说法并不合适:很久很久以前,聂鲁达就写出了:给我沉默,给我水,给我希望。洛尔迦写出了:船在海上,马在山中。特朗斯特洛姆写出了:夜从东方,向西方涌来,以月亮的速度。保罗策兰写出了:清晨的黑牛奶我们晚上喝,我们中午喝,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顾城写出了黑夜给我黑色的眼睛;海子写出了,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直到今天,他们骨子里头的浪漫,几乎满足了诗人们对所有浪漫的想象;他们对生命的认识和尊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遥遥领先。这些诗歌的高度,仍然让一代又一代的诗人难以望其项背,并且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诗人。</p><p class="ql-block"> 当然,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在国外写的一些作品,比如奥斯维辛,加利利湖,莫斯科圣女公墓,比如叙利亚海滩上的婴儿,比如疫情下的塞维利亚等等,并没有入选本集子,但对于今天,对于我来说,已经很知足了。</p><p class="ql-block"> 因为,在历史上,不管是伟大的曼德尔斯塔姆,还才高八斗的李太白;不管是浪荡不羁的兰波,还是半世飘零的北岛,不曾出现一个诗人直接对抗时代而获胜的例子。 </p><p class="ql-block"> 顺便,在这里我提醒各位年轻的诗人朋友,生活中,碰到一些喜欢冠以著名两个字的诗人,大家都要多加小心。他们大多是诗歌的买办,混子和奴才,他们的贡献就是一步步让今天的诗坛变得乌烟瘴气,成为段子手,性器写作者,成为名利,平庸,成为谄媚,交换的修罗场。诗人,多么纯粹而又高贵的名称,一切贴在诗人身上又与诗歌本身无关的标签,什么著名诗人,打工诗人,二婚诗人,享受特殊津贴的诗人,都是忽悠,都是皇帝的新装。希望我们只为诗人的尊严,诗歌的纯粹而写作。社会上,看来我们也许做不到人人平等,但是我相信,诗人平等,我们完全可以做得到。因为只有平等的对话,才有真正的诗学,只有真正的诗学,才会催生真正的诗歌。把官场那一套带到诗歌界的,是千古罪人;在诗歌界玩官场那一套的,是无耻之徒。这也就是我们为什么不以著名,不以任何头衔来称呼今天到会的各位诗友的原因。因为正常的环境正常的人,是不会说什么著名诗人荷马,著名诗人屈原,这类的昏话。过去我们说某个诗人是浪漫主义诗人,是现实主义诗人,是超现实主义诗人,是意象派诗人,是依据其作品来定义,分类诗人,而不是就诗人的社会身份,行业归属,身体特征等来命名。因为真正的诗人,永远是靠作品说话,如今这种用作者而不是作品来标注诗人的怪象,这种作品不著名,但强调其作者著名的奇葩,不过是诗歌界的罗刹海市而已。</p><p class="ql-block"> 基于目前诗歌界相互吹捧,千人一面的诗歌研讨会现象,我和主持人商量,今天分享会的主要方式为:A诗人朗诵一首诗,B诗人就该首诗即兴点评。今天有汉语,彝语,英语,西班牙语朗诵,所以当别人在朗诵的时候,请大家集中精力,认真聆听,因为说不定你就是这首诗歌朗诵者的点评者。我要强调的是,在这里,没有权威,没有山头,没有利益,没有交换,只有诗歌,只有观点和态度。人们常说,有作者本人在的研讨会大多是吹吹捧捧,谁也不愿当面说作者不好听的话。我承认这是我们文化多年培养出来的所谓优良传统的一部分,但是,这种传统一旦泛滥成灾,它对诗歌对文学将是极大的伤害。我向来认同,语言的腐败是所有腐败的源头。对于一个诗人,评论家来说,一切肉麻的吹捧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言辞都是罪恶。索尔仁尼琴说过,一句真话的分量,比整个世界都重,显然他是对的。自从进行文学创作以来,我一直恪守和信奉这样的观点。所以请诗友们千万不要说假话,空话、套话,在法律范围以内就诗论诗,畅所欲言,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前贤们开创的优秀的诗歌传统,才对得起渐渐逼近的年关,才对得起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兄弟姐妹。朗诵,点评,朗诵,点评,如此循环,直到今天到会的最后两位诗人朗诵、点评完毕。至于朗诵哪一首诗歌,由朗诵者决定。如果碰到比较长的一首诗,那朗诵其中一两段就行,当然,我希望尽量朗诵别人没有朗诵的。至于谁朗诵,谁点评,这由卡西,木郎两位主持人诗临时点将。</p><p class="ql-block"> 作为贵阳新地标的花果园白宫举办过多次画展,论坛,今天是第一次举办诗歌沙龙,希望诗友们在这里留下自己的真知灼见。</p><p class="ql-block"> 特朗普在美国白宫玩他的美国优先,我们在花果园白宫玩我们的诗歌优先。各位诗友,敞开心扉,积极主动,别让话筒闲着,别让主持人点名。让诗歌的呐喊掠过今天的悉尼厅,掠过贵州,掠过亚细亚。让火一直燃烧,让我们驱走盘踞在诗歌界的那些幽灵,驱走高加索山上的那只恶鹰,把普罗米修斯人性的纯粹的双眼还给普罗米修斯。</p><p class="ql-block"> 感谢花果园白宫的人文情怀及众多工作人员的辛勤付出;感谢画家水歌的加持;感谢诗人,摄影师周文学,蒋能的精彩记录;感谢诗人、企业家胡永志的慷慨,感谢罗斌及镀二中古店的弟妹们鼎力相助,感谢诗人卡西,木郎的主持。</p><p class="ql-block"> 会议结束,胡永志先生在对面的苗岭侗寨为大家安排了丰盛的晚餐,我们不醉不归,不醉不归。</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来抛一块砖,为大家读一首几年前在西班牙写的<b>《贝罗妮卡——在拉斯文塔斯斗牛场》</b>,请大家翻到第六十六页,或者抬起你们高贵的头颅,看大屏幕。</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阿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西班牙斗牛,是人类文明的存在,也是人类野蛮的存在。我不是教徒,但我认为它比古罗马角斗士之间的格杀温和了许多。我不迷信达尔文,但我相信,在杀戮方面,人类的确是一天比一天进步。斗牛士不断抖动手上的红布甩在牛的脸上,以激怒和挑逗公牛。这一动作,据说,是在模仿耶稣受难时为其拂面的那个叫贝罗妮卡的女子。我叹为观止,并且以之为题。写下《贝罗妮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是为记。</span></p><p class="ql-block">他们撒下石灰扑灭血腥,贝罗妮卡</p><p class="ql-block">他们扬起沙土抹掉脚印,贝罗妮卡</p><p class="ql-block">生死之门严格按照黄金分割</p><p class="ql-block">马德里漫长的落日</p><p class="ql-block">高悬在座无虚席的天空</p><p class="ql-block">贝罗妮卡,平衡的兽性的四月</p><p class="ql-block">拉斯文塔斯不留一个活口</p><p class="ql-block">几千双目光浇铸的刑具</p><p class="ql-block">你是知道的,贝罗妮卡</p><p class="ql-block">为了巴掌大小的虚荣</p><p class="ql-block">他们一再摇晃伊比利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堂根本不值一提,贝罗妮卡</p><p class="ql-block">你赶紧扯下死者的红色的面纱</p><p class="ql-block">黑色的公牛,从小在诵经声中长大</p><p class="ql-block">它以报恩的姿态,跑在死亡之前</p><p class="ql-block">围栏不可申诉,贝罗妮卡</p><p class="ql-block">重要的不是血,而是掌声和欢呼</p><p class="ql-block">海明威,戈雅,比才,毕加索</p><p class="ql-block">他们必死无疑,贝罗妮卡</p><p class="ql-block">不在天国之上,不在人间</p><p class="ql-block">他们的报应必在九泉之下</p><p class="ql-block">贝罗妮卡,正如你亲眼所见</p><p class="ql-block">每一头牛都遵纪守法</p><p class="ql-block">直到死,它们也没有把规则打破</p><p class="ql-block">至于今天下午刺出的剑</p><p class="ql-block">噢,贝罗妮卡,看客一致认为</p><p class="ql-block">一剑比一剑文明</p><p class="ql-block">一剑比一剑伟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