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代序〕</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个冬天,不算冷,也不热,有点死气无样,陈老师觉得,自己的生活也变成了这样。</span></p> <p class="ql-block">【1.粘液 20250119】</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是要过年了,别的人都还在上班,教书匠陈老师却已歇在家里享受起假期了,是那种被其它行业的人羡慕地称为寒假的假期。到每年都七、八月份,还有一个超级漫长的暑假。</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光凭此,陈老师都不得不成为被别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了。</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只是,在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有时候是一个星期,有时候是半个来月,陈老师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假期结束前的十来天,又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甚至觉得呼吸也成为负担。那种感觉每年要重复两次,陈老师已经重复了几十次,不知道该用“死而后已”还是“起死回生”来描述合适,还是用其它词语来形容。</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反正,陈老师的灵魂早已被揉捏成了随便的模样,这“随便”开始时是方的,后来变成了方中带圆,假如陈老师顽强一点或者世俗一点,也许陈老师现在是圆的。可惜,陈老师是个呆子。他发现他已经差不多变成了一摊失去粘性无法再被塑造的稀泥的时候,他早已陷入了深深地无法自拔的绝望,这绝望是漫长又黑暗的,漫长得像田埂上肆意生长的杂草,黑暗得即便点了蜡烛也无法看清。</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因为陈老师发现,快要退休的自己,早已与这个世界有了深深地隔膜了,他不知道如何去打发时间,如何去处理一切与教学无关的生活琐事。</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这半辈子都没离开过学校这座象牙塔,尽管象牙塔里也有人情世故,可到底,大部分还是相当纯粹的。</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陈老师发现自己似乎浑身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粘液,这粘液挥之不去,沾满双手,填满胸腔,无法摆脱,从上之下、从里到外,全方位地包裹。它带着咸菜毛豆笋干的酸腐气,带着积满灰尘的书页油墨的霉齁味,向清凉的空气里挥发着傻不拉几的分子,还有穷人似的睡眼惺忪面黄肌瘦的起床气。</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所有的人都想远远离开,不要接近。</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让人厌恶,让人亲近不得,也亲近不了别人。</span></p> <p class="ql-block">【2.逃兵 20250121】</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陈老师觉得寒假每天的活着的意义在于烧熟两顿饭。早上起来,把隔夜的米饭随便汆点粥,呼啦呼啦地吃到肚子里,暖暖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基本上也不需要配菜,奢侈一点是弄点买来的瓶装的酱瓜乳腐之类,更奢侈一点是骑车到街上找一家面店,吃一碗咸菜面或者辣肉面,伊不喜欢大排面,一厢情愿地认为要到主餐才可以啃一块大排之类的,或者说伊不喜欢一早就吃大荤大素的。想要简单一点,可以去买两根油条或者一个大饼,甜的,伊喜欢面食的焦香气味。其实,陈老师也是有幸福感的,他并不是一直麻木不仁的,现在美食成了他幸福的主要来源。</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要是上街,那么在吃好了早饭后,陈老师便要想着买午饭和晚饭的菜了,分两种类型,荤菜和素菜。一般陈老师不喜欢去菜场买,因为要对付那些狡诈的菜贩子,陈老师课堂上滔滔不绝的口才在买菜的时候一点都派不上用场,他不会还价,羞于讨价还价,他也不喜欢菜场里摩肩接踵的人流,特别是那些大妈们,却是羡慕她们讨价还价的本事,可他永远也学不到她们的本领。</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妈们走到一个摊位,明明看中了一个菜品,却不问这个菜品的价格而问旁边的菜的价格,手却向自己真正想要的菜上挪,把老叶悄悄地扳了,在她们讨价还价的艺术表演中,话锋一转转到她要的菜的价格上来,颠来倒去两个中心:太贵,便宜点。</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唇枪舌战中,在敌进我退中,在反复磨砺中,她们终于成功拿下,付钱时又要让菜贩子把零头抹了。大概菜贩子们对此司空见惯,装着心疼地抹去零头,一些菜贩子本着细水长流抓住老客户的经营理念,临走还送几根葱。</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每每看见这些场景,陈老师总是自愧不如,有时候便转念借鸡生蛋,也跟着用同样的价格买下同样的菜,直到这个时候,陈老师觉得每次买菜不亚于一次高峰谈判,那些大妈们绝对是谈判高手高手高高手,而自己如果不趁机借东风的话,他永远是个谈判失败者。当他有时候不得不独自面对菜贩子,他便觉得非要来一次孤军奋战,背水一战。可他流利的普通话,他从小到大熟练的本地话,在与菜贩子江北口音、淮南口音的对峙中变成了结巴,他甚至不敢看菜贩子暗暗得意的神色,也不问价格,直接成交,迅速遁形。</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知道自己成了战场上的逃兵,哦,是菜场,菜场上的逃兵。</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时候回家看自己的菜,什么烂叶子都夹杂期间,心里便充满了上当受骗的愤怒,他便啃自己的指甲,他其实并不喜欢啃指甲,大概是缺钙,让他少了面对生活的硬气。这种感觉实在不太美妙,所以,以后买菜,他喜欢去超市,超市有明码标价,他放心,对自己,对超市。</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喜欢上了买菜。</span></p> <p class="ql-block">【3.五味 20251026】</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夫人总是爱看小视频,什么抖音什么小红书,假如能facebook的话,肯定也是爱看的。陈老师原来不喜欢看,怕浪费时间,可现在时间不值钱了,于是陈老师也偶尔看起小视频来了,主题没几个,一般是看汽车,自行车,电瓶车,后来发现了好多交流烧菜的主播,于是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如何烧菜,点个小红心收藏,主要是看江浙菜,陈老师的胃口适合这些区域。有时候看着看着便起了冲动,想要亲身实践去,可买菜仍旧是个头疼的问题。</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一直在思考,为啥喜欢起烧菜来了,陈老师嘴并不馋,而且好多食物也不敢多吃,因为某些缘故。终于有一天他醒悟了,原来烧菜跟教书是一样的事,给你材料,就像给你一个班级的学生,然后又许多调料,最关键的是如何烹饪,好比如何把书本上的知识技能通过你的教学发挥教会学生。</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可烧菜并不总是非常成功,就像一个老师永远不能把所有的学生都教得非常出色一样。有时候烧得淡了咸了老了柴了,有时候又恰到好处。</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烧菜跟教书简直一模一样,基本上是一个人自己的事情,别人很难帮忙,即便有帮忙的指手画脚的,都不能改变陈老师既有的教学习惯,哦,应该是烧菜的基本理念。假如买来的食材并不如意,各种调料又短缺,即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很难烧出一桌美味。</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陈老师在感悟这些道理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教学专家的戳心话来: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要是买来一堆臭鱼烂虾,难道那些个专家也能烧成一桌美味佳肴来?!这不符合道理。那种专家真该被所有兢兢业业教书的而所谓成绩平平的老师们用吐沫淹个半死。浦东乡下有句老话:牌好人吓咂(音,意为有本事。说的是打牌时如果摸得一手好牌,必然将得心应手赢了牌局。引申为先天条件好久容易取得成绩)。</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然,平心气和地说,不管是厨师还是老师,个人能力之间确实是有差异的,有些人,天赋秉异,自然而然是当高级厨师高级老师的料,大多数人,是普通的小吃店的厨师或普通学校的老师罢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