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

连宵雨

这也是一种职业，大多人干不了的职业，虽然不高大上，但清清白白。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在我的手机通讯录里他的备注是：回收站杨。我记得当初问过他，他说了一个很绕口的名字，加上有浓厚的乡音，我属实记不住，只得从此叫他小杨。初见他是大约两年前，我们刚接手这个现场，清理工区时前公司负责人给了我一个电话，说不要的东西可以让他拉走。我就给小杨打了电话，当第一眼见到他时很诧异，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觉得做回收的，至少得是孔武有力的人，那些废旧阀门、泵体动辄几十公斤，而面前这个人瘦小枯干，实在看不出他用什么方法拿走这些东西。事实证明我片面了，他只带了一卷粗绳，并且拒绝了我叫人给他搭把手，一个人不到一个小时就背完了七、八百公斤的报废材料，还是从负二层到一层走楼梯。 我简直惊呆了，看着汗水从他头发滴落，那并不粗壮的臂膀，我问他：“你干嘛这么拼命？又不急一天能搬完就行。”他用衣袖抹了把汗，喘着粗气道：“还有下一家哩，那边催得急。”我摇摇头，有些不理解他为何如此拼。后来从别人口中才知道，小杨有三个孩子，两个都在上大学，另一个上初中，媳妇身体不好，全家就靠他一个人挣钱。完工后我们加了微信，除了回收的正常价钱，他又私下里给我转了一百五十块钱的红包，说让我买几包烟抽。我知道他是想以后继续揽下这里的回收，我笑了笑没点收款，过了时间会原路退回的。之后的日子里我们经常打交道，有了废品我也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每次见到他，他总会从身上摸出一包好烟要塞给我，我也只是拿出一根点上，把剩下的丢给他。 每年春运开始时他就会回老家，然后十五左右再来。可去年到了三月下旬了他也没过来，我也给他留着废品。直到有天中午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你咋才过来？”我问道，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沙哑：“媳妇病了，走不开哩，这才出院几天。”然后他有些神秘地让我到门口，说给我带了些特产。我有些无奈但不好直接拒绝，便走出单位，看见他站在路边，手里拎个袋子。两个月不见他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的，显得很疲惫的样子。见到我他挤出笑容把手伸到兜里，我不等他掏出来，直接递了一根烟过去：“家里没事吧？都安顿好了吗？”我拿着火机给他点上。“好了好了，要不我也来不了哩。”他忙不迭抽了几口。然后把袋子递给我：“没啥带的，家里自己酿的酒，别嫌弃。”我打开看见两个大塑料瓶，撕去了商标，应该是可乐或是高橙瓶子，里面有着略微浑浊的液体。 我拧开盖子闻了一下，一股说不出的酒香飘进鼻孔，那种酒香很奇怪，带着一种水果的味道，有点甜涩的气息。他搓着手告诉我这是柿子酿的，后劲很大，不是勾兑的。我把袋子递给他说：“你不知道我不喝酒啊？”他有些诧异地摇摇头。我笑着把袋子放他手里，告诉他我滴酒不沾的，让他别多想，他能给我带东西心意领了，真没别的意思。在我一再解释下他仍然有些将信将疑，我也懒得说这些了，只说以后还是会给他留着东西，不会找别人收，完了让他休息两天来拿这段时间产生的废品。啰嗦了半天他才相信了我的话，在我的催促下离开。第二天早上他拉走了废品，并且把我们负责的区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连楼道都拖了一遍，拦都拦不住。我其实是有些佩服他的，那么大的生活压力，压在这个瘦小的男人肩上，他的腰杆依然挺得很直，没有什么抱怨。什么是强者？不颓废不抱怨、有毅力有担当，坚韧不拔心怀希望，这说的就是小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