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继祖母

汲崇林

按老家习俗，过完春节我就是76岁的老人了。人老了总爱回忆往事，总会思念过去的亲人，经常思念抚养我长大的继祖母。

父亲五岁那年失去了他的母亲，由他的祖父、祖母抚养，与比他小半个月的姑姑一起长大。我五岁时也失去了母亲，也是由我的祖父、继祖母抚养，与比我大半岁的姑姑一起长大。也许这就是命运！

我的继祖母姓张，宣统元年农历正月十二（1909年2月2日）出生于黑龙江省青冈县建设乡长发屯村，年轻时她嫁给了当地一个刘姓人家，生了一个男孩，解放时，丈夫仙逝，没多久孩子也离开了这个世界。继祖母是祖父盟兄弟的妹妹，1949年两位失去伴侣的老人结合到一起组建成新家庭（后文称祖母）。是年，祖父同怀着姑姑的祖母领着父亲与怀着我的母亲一起从黑龙江省青岗县来到曾祖父母生活的吉林省抚松县。

祖母是位绾着疙瘩揪（头发卷儿）缠脚裹足的小脚女人。她个子虽然不高，但人长得精神漂亮，衣服总是打理的那么干净整洁，头发总是梳理的那么光滑顺溜。通过她那双美丽漂亮的眼睛和关节粗大的双手就可以看出，她是位善良能干、而且吃过不少苦，挨过不少累的贤妻良母。

四十岁的祖母来到我们家，进门就要伺候双目失明的婆婆——我的曾祖母和腿痛行动不便的公公——我的曾祖父。不久姑姑出生，半年后母亲做月子生我，这些人都要由祖母伺候，可想而知，祖母每天有多么辛苦。

祖母心灵手巧，会利用废旧布料做出好看的金鱼，挂在孩子的腰车子上（东北一种悬挂在房梁上来回摆动哄孩子睡觉的悠车），会做小老虎玩具给孩子们玩，她的针线活出了名的好，我们家被她收拾的干净整洁，也是远近闻名。

1954年正月，77岁的曾祖父与76岁的曾祖母先后离世。夏天，母亲生妹妹的月子中因患严重的肺结核病，精神失去理智。三四岁不懂事的我和姑姑，还有患病的母亲与几个月大的妹妹都要由祖母来伺候照顾，其艰难与劳累不言而喻。后来，母亲与妹妹相继离开这个世界，失去母亲的我完全要由祖母来照顾。因为父亲与祖父都是医生，都工作在外地，那个年代抚松县城没有自来水，家中没有能劳动的男人，每日用水全是小脚的祖母领着我们去几百米外的井边往家抬水吃。

祖母是旧时代封建社会过来的女人，其社会地位与家庭地位都非常低下，但她又是那么贤惠。从小我就与祖母的感情很深，长大后每每想起她，总是难受与感激。回忆几件往事，以表对祖母的敬意与思念。

自从母亲去世我由祖父祖母抚养，每次我们外出，祖母总是左手领着一个我，右手领着一个姑姑。平时给我和姑姑做同样的衣服与鞋子，而且鞋子上秀着虎头或雲卷花饰，给我们做绣花的兜肚戴在胸前，免得睡觉着凉。那时生活困难，哪怕有一块糖，也要用剪子剪成两半分给我与姑姑。

在我的记忆中，家中的活计祖母总是干在前面，饭总是吃在后面。好饭好菜，她总是让着爷爷和我们吃，她从来不吃或非常少的吃几口。尽管我家同时饲养过五十多只鸡，三口猪，杀鸡、杀猪吃，她也是这样，很少动筷子。

祖母除了做家务，还种了好多地，每天都要去地里劳作。因小脚行动不便，她坐在豆地、谷地里拔草，头顶烈日，汗流浃背的情景，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她是多么的不容易。祖母离开黑龙江十多年后，回过一次她的家乡，从娘家带回来许多农作物的种子与栽子，记得有小白豆、洋葱头、马牙蒜、蒲柳克（甜菜）等，这些都是我们这里没有的品种。这些农作物在我的家乡得到了繁衍与延续。

祖母除了对我们好以外，对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也非常友善。即便她去世五十多年了，每当提起她，人们都说她是位值得敬佩与怀念的老人。

祖母来到长白山区生活，除了长期挨累，还患上了高寒地区易得的气管炎与水土病。每到冬天，祖母呼吸哮喘，手关节疼痛变粗。每当听到祖母患病呻吟，我都心如刀绞，真想替她分担病痛。顽皮的小时候，我基本上还是听祖母话的。只记得在祖母给我和姑姑报名上学和让我与姑姑一同穿花衣服上学的两件事上，与她耍过两回脾气。前者挨了祖父的棍棒与罚跪，后者还是祖母将花衣服送到学校，老老实实由老师给穿上。

1958年冬，邻居家娶了个山东媳妇，时间不长，这媳妇看我家庭不错，就向祖母介绍说她有个姨是个大姑娘，长得不错，想介绍给我父亲做媳妇。祖母听到这事后特别高兴，做主让她从山东把她姨的照片先寄来看看，春节前让她姨从山东来抚松，父亲春节放假回家休息与这女人见了面，成了婚，这女人就成为了我的继母。父亲能重新组建家庭，又生了三个弟弟，两个妹妹，祖母功不可没。

每当我用弹弓在树上打到麻雀，在河里捉到蛤蟆或喇蛄，总要在锅底坑烧熟送给祖母吃。每当我从抚松一中放假回到家乡，没进门，无论看见没看见祖母，我总是先高声地喊“奶奶”，因为我爱我的奶奶！

1970年农历腊月十二（1970年1月19日），可敬的祖母因病离我们而去，享年61岁。那时我正在部队服役，珍宝岛事件发生，战备紧张，没能回来送她一程，这是我终生的遗憾。五十五年过去了，亲爱的祖母，无论您在哪里，我都祝愿您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