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之间的摆渡

雨亭

—— 母亲，请再爱我一次

　　今天是农历腊月廿五，春节的气息越来越浓，天边的夕阳缓缓下沉，我带着满心的思念，前往郊外，在为市民准备的烧纸鼎前，为远在天堂的父母焚烧纸钱。据说，这跳动的火焰是阴阳两界间的摆渡，我小心翼翼地将纸钱投入火中，愿这火焰能将我的爱与牵挂，摆渡至阴间的银行，让母亲能够感受到我的温暖与孝心。

十五年的时光如流水般匆匆逝去，母亲的形象在我心中却依旧清晰如昔。她若健在，今年应是九十三岁高龄。每想到此，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哀愁与怀念。母亲，您在那边过得可好？我多想再听听您的声音，感受您的拥抱。在这即将到来的新年，我将对您的思念，化作一片片纸钱，随风飘散，希望您能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感受到我送去的温暖与祝福。

　　母亲的老家位于山东省黄县，那里有着她家族的深厚历史。姥爷姓程，据传在当年，程家曾是显赫一时的大户。姥爷和他的兄弟二人，一个留守家中耕作田地，一个则在外闯荡经营生意，家族因此积累了颇为丰厚的家产。

姥姥的娘家同样家境优渥，过着半农半商的生活。姥姥的哥哥在中俄两国间经商，使得家中财富日益增长。据姐姐和我提起，姥姥作为家中的独生女，自幼被父母宠爱有加。她的婚姻大事，从少女时期就开始挑选，直到28岁才尘埃落定，成为了人们口中的“老姑娘”，最终嫁给了姥爷，成为了他的继室。

　　20世纪初期，频发的自然灾害导致连年欠收，饥荒蔓延，民生凋敝。为了家人的生存，姥爷不得不做出艰难的决定，把家产留给了和前妻生的儿子。自己带领姥姥和孩子踏上了闯关东的征程，投靠在依兰县经营生意的二姥爷，寻求一线生机。

在颠沛流离与辛勤劳作中，姥爷一家抵达依兰不久，他便因病与世长辞，留下了姥姥、大姨、母亲和舅舅相依为命。家境的贫寒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不幸的是，大姨在花样年华因急病无钱医治，仅在十几岁时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面对生活的重压，姥姥和母亲只能在电影院门前摆起瓜子摊，勉强维持家计。贫困的磨难让姥姥更加坚定，即使再艰难，也要让子女接受教育。在这样的信念支持下，母亲半工半读，坚持学习，直到新中国成立的那一年，她终于在夜校完成了高中课程。

　　舅舅则是一路踏踏实实学到了大学毕业。母亲时常提起，舅舅上小学时，家中无力购买课本，是母亲每晚借同学的课本，熬夜抄写，以便舅舅能够跟上学习。

解放之后，依兰县建立了银行，母亲有幸被聘为银行职员，家庭生活因此有了改善，舅舅也终于有了机会踏入大学的殿堂。母亲也有机会被送去学业的深造。

母亲总是感慨地说，她去银行上班的第一天，行长看着她那一身打着补丁的衣服，温和地说：“给你预支五元工资，去置办一套列宁服吧。”那五元钱，不仅是物质上的支持，更是对未来生活的希望与承诺。它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温暖阳光，照亮了母亲前行的道路，也铸就了她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坚韧意志，成为了我们家族历史中不可磨灭的力量象征。

当我降临这个世界时，舅舅已经顺利完成大学学业，家中不再有学费的重负。在那个时代，双职工家庭并不普遍，父母每月各54元的工资，足以让我们这个五口之家过上舒适的生活。在我的记忆深处，每当晚餐过后，我和姐姐便围坐在饭桌旁，聆听父亲讲述那些精彩的故事，大多是《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的篇章。母亲则在一旁织着毛衣，偶尔插入几句，家庭氛围温馨而和谐。

　　每至年节，我总是穿着母亲亲手编织的精美白绿相间毛衣，外面套着鲜艳的红色条绒上衣，下身着蓝色条绒裤，脚上踏着姐姐穿小的黑色小皮鞋，与姐姐一同参加母亲单位的联欢会。那里的阿姨们总是亲切地称呼我为“二小姐”，那一刻，我仿佛成了一个小小的公主，享受着家人和邻里之间的温馨与关爱。

追溯往昔，笔尖总是难以遏制地流淌出记忆的细流，此刻，我已是泪如泉涌，只好搁笔。

　　母亲啊，那个曾经稚嫩的小女孩，如今已步入老年，成为了一位满含温情的外婆。您，我的母亲，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消逝在这尘世的尽头。我常常困惑，这横亘在阴阳之间的鸿沟，是否能够承载我无尽的思念，将我最真挚的心愿送达您的灵魂之所。我深深地祈愿，母亲，若有可能，请您再爱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