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怎么样?我二舅长的够标志,够端正吧 。大高个,身材魁梧。天庭饱满,浓眉大眼,鼻挺耳阔,谁见了都说是福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舅和大舅不仅长相,身材有较大区别,性格更是截然不同。大舅开朗活跃健谈,二舅则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有些沉闷。兄弟俩怎么差别这么大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舅是在大舅之后也参了军,大舅大概是47年上半年走的,二舅是下半年走的。你可能纳闷,怎么不到一年,一家能有两个参军的?一点不奇怪,我们这儿解放的早,解放战争如火如荼,正是需要好男儿英勇杀敌之时,部队急需兵源,这再正常不过了。二舅和大舅都参加了战长春,攻四平的辽沈战役。解放战争刚打完,部队又要开往朝鲜参加抗美援朝。在赴朝参战前的部队大集结中,大舅和二舅竟奇迹般地错愕相遇了,至此大舅知道二弟也当了兵,哥俩共同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他们隶属不同部队,在朝鲜战场不可能在一起。我很后悔,怎么没有详细了解一下二舅参战的经历,以至现在无法重现战时状态。只知道二舅和母亲说:打仗时没有什么吃的,只能一把炒面一把雪的下咽,由于长时间吃不到蔬菜,我和好多战士都得了夜盲症,眼睛看不到东西,不得不暂时撤离战场,好长时间才恢复过来。其实我即使问,也问不出什么,二舅不太善于表达,更不喜欢张扬自己,只知道低头抽闷烟。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舅是个忠诚不二的人,干什么都坚定不移,全力以赴,在火线入了党。大概二舅他们是最后一批撤离朝鲜的部队,1957年转业回到了家乡。在鸡西一下车军功章和许多证件等就被偷窃了,郁闷的二舅在四姨家和四姨唠了不少朝鲜战场发生的事,也吐露了内心的痛苦和秘密。此后大概二舅再也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些心里话,以至于我们都不知道这些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起初二舅被分配在保险公司工作,可那时保险行业被看作是一种欺骗,不合法,被国家取消了。二舅很想去当兽医,因为他在朝鲜战场是兽医的助手,负责把医治好伤病的马匹送到部队去,自然也学了不少兽医知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二舅没干上这一行。后来的工作就比较杂了,隐约记得好像还干过邮差。我的记忆比较深的是二舅在云山工作,可能是农场吧。那正赶上灾荒年,全国都笼罩在饥饿中,二舅饿的实在没法,把仅有的衣物都兑换成粮票以充饥。在来往的火车上把工作关系、组织关系等重要材料都丢失了。到了我家第一句话就是:三姐有吃的吗?二舅瘦的只剩下一对大眼睛和高颧骨,头发好长,很是招人可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舅最后的工作关系是在县种蓄场,离县城比较远。由于二舅工作认真负责,忠于职守,领导便把一些艰苦、枯燥,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分配给他。二舅体现出共产党员的高风亮节,不说二话,挑起重担。在荒无人烟的野外,一个人在窝棚里看护着收割的马草。孤独没人和他说一句话,一个星期才有人送来一次粮食蔬菜,夜晚只有星星作伴。二舅会托来人买来战争题材的小说和稿纸,看书是二舅一生最大的爱好和乐趣。也会在稿纸上摘抄一些喜欢的内容,谈谈自己的感想,不过别人轻易看不到这些东西。二舅的字写的很漂亮,他也很喜欢练字。如果回县里一次,二舅必然到我们家,和母亲说说话,在我们家吃顿饭。以至于不知道情况的人,追问我:中午在你们家炕上睡觉的那个人是谁?是亲二舅吗?我知道这种小人是怀疑二舅和我们家关系不正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舅最后的岗位是米面加工厂,那是种蓄场开在县里的一个加工点。只有二舅一个人吃住在那里,既管拉米,又管磨面,还要负责修机器。拳打脚踢全包了,每月按时向场里缴纳营业额。由于在县城,我们可以常去。有时母亲会让我去扫点糠皮回来喂鸡鸭,可是二舅一般不允许,如果有糠皮,二舅会收集起来送到场里喂牲畜。当时我们都很不理解二舅,怎么这么死心眼,亲戚扫点糠皮都不让,那也是别人加工的废料,不要了的东西。现在我明白这就是共产党员的二舅,公是公,私是私,这是他一生的清白。到二舅睡觉的地方看,非常简陋,一张单人床,做饭的炉子和简单的餐具。我当然是奔着书去的,二舅那里有好小说,什么《平原枪声》《战斗的青春》《烈火金刚》等等,我看过的红色小说,大多来自二舅那里。二舅很爱惜这些书籍,一般不让我拿,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我也为二舅收集了不少他买的小说,这是二舅唯一舍得花钱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都说二舅有福相,可是事与愿违,二舅的一生没享半点福,清贫和孤独伴随着终生。都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不无道理。二舅生性耿直,不会拐弯,一条道走到黑。倔强而不肯给别人添麻烦,不善言谈表达,对人对事忠心耿耿。事业上虽然坎坎坷坷,也可以说是党的好儿子,没给组织丢脸。可是个人生活却是终身未娶,孤老一生。在加工厂的时候,每年春节母亲都会让我去请二舅回家吃年饭,可是任我怎么敲门,有时窗户玻璃都快让我敲碎了,二舅就是不开门,蒙着头,躺在那里。当时我很气愤,很不理解二舅,现在我明白他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或者多少有些自卑吧,写到这我哭了,为二舅有些难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为了二舅的婚事,姐姐妹妹们没少操心上火,托人为二舅介绍对象。可是见过一面后,都无结果。二舅只闷头抽烟,很少主动和女方说话。我们都以为二舅一辈子没谈过恋爱,没接触过女人。后来听四姨家丽芳姐讲,二舅刚从朝鲜归来,曾和四姨讲过自己的恋爱经历。那是朝鲜战场上,有一次战马医好了,二舅化妆成朝鲜人,牵着马匹送往部队。途中被美国鬼子炸弹炸伤,被一位朝鲜老伯救回了家,伤养好后,二舅回到了部队,朝鲜老伯不舍,每天让女儿给二舅去送饭。一来二去两个年轻人产生了感情,正中老伯下怀。部队要回国了,二舅也是情难舍,人难分,想留在那里。这是不可能的,部队有铁的纪律,二舅誓言一定会回来的。欢送志愿军回国的时候,父女俩哭成了泪人。二舅不可能再回朝鲜,也许二舅太痴情了,那位美丽姑娘的倩影占据了二舅的心房,为此他不在接纳任何女人,为自己的初恋献出了终身。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的忠贞,你可以说这是愚昧,不值得。可是人各有志,不可以己之府度他人之心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舅临终的最后一顿饭,是我和母亲送去的,因为胃癌已经不怎么能吃东西了。那是个中午,在医院病床上二舅坐了起来,一手端着饭盒,一手用勺子向嘴里送着饭菜,简直是狼吞虎咽。我感觉还没怎么嚼就吞下去了,唇上和嘴角还挂着饭粒。或许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吃绝了食吧,吃吧二舅,你爱吃三姐做的饭,吃饱了好上路。不久二舅就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们。种蓄场为二舅开了追悼会,虽然他没有子嗣,但是我们都是二舅的孩子,我们从没有忘记二舅,我们永远怀念着二舅。特别是我身上多少会有些二舅的影子, 孤独就是突出的表现,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遗传。也许有人会很瞧不起二舅,但在我的心目中,二舅是高尚的,崇高的,他的忠心无二永远值得我们学习,他的为人永远值得我们怀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25年元月22日小年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