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屋

广元市诗词楹联学会 梅影

徐国文

　　那是个美好的季节，一个偶然的机缘，我们在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的时候相遇了。从此，共同度过了一段难以忘怀的时光。

四十多年前，我在剑阁师范读书。一天下午，吃过晚饭，离上晚自习的时间还早，同学们有的到操场去打篮球、打乒乓，有的沿着闻溪河三三五五去散步，有的早早进教室去弹风琴，放开喉咙唱歌。我想，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光，到校园后的小山坡上去走走吧，也许那里会有更有趣的风景在等着我。

　　沿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我从一块块绿毯似的麦地和金光灿烂的油菜地穿过，一身馨香满心欢喜地来到了地边的小山坡。我选块石头坐下，回过头来欣赏眼前的风景。对面是蜿蜒的卧龙山，一轮红日快要在它中间的那个山凹落下，山脚下是波光闪闪的从五指山里流淌出来的闻溪河，它一路欢歌，穿过普安城，直奔嘉陵江而去，河的右岸是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如同闻溪河的美丽的睫毛，学校的教学楼、住宿楼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回过头看看小山坡，一棵棵柏树高大挺拔，一丛丛野花鲜艳芬芳，一块块青石峥嵘嶙峋。忽然，我被一架野刺花吸引住了，它环抱着一棵柏树，花枝从柏树枝上垂挂下来，就像一道花的瀑布，又像一柄巨大的花伞。我来到花瀑前，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只见枝条随风飘舞，婀娜多姿，就像舞女柔软的手臂在醉人乐曲中招摇，几只花蝴蝶，在蜜蜂的歌声中翩翩起舞，全然不知有人的到来，正在满心喜悦得欣赏它们的表演。我拂开花枝，进入大自然给我早就准备好了的花屋。向上看，花枝架在柏树枝上，形成天然的屋顶，看看四周，花枝四面垂拂，是红白相间的花墙，再看看地面，绿草如茵，还有几块青石板，可供我坐卧。我双手合十，感谢上天赐给我这么一处神仙所在。我把几块石板并拢，对着后边岩上如墙的一方大石头，一个座椅就这样创造出来了，这样，我就可以坐在石板上，背靠石墙，想坐就坐，想卧就卧。我扫去屋里的枯枝败叶，拔除杂草荆棘，一个小小的花屋就这样建成了。我枕着双手躺在青石板上，微闭双眼，贪婪地呼吸着醉人的花香，夕阳从花枝的缝隙中钻进来，光影斑驳，如梦如幻。几度徘徊，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芳名花梦屋。

　　从此，一有空闲，我就到我的花梦屋中流连，它是我心中的圣地，这里只属于天，属于地，属于年少清狂的我，我没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别人闯进来，哪怕带来一丝红尘，也会玷污了它的圣洁！

不过，我常常请了我喜爱的朋友光顾这里，和我一起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在花前月下和他们谈天说地，纵论古今古今。屈原来给我倾诉壮志难酬爱国被逐的悲愤，教诲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让我知道人生道路曲折漫长，但要胸怀理想，并不断去探索追寻。司马迁来给我讲楚霸王自刎乌江的悲壮，张骞通西域的壮举，苏武牧羊的坚贞，让我走进英雄们的世界，懂得了如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李白来这里唱“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苏东坡也高歌过“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豪情，毛泽东为我激扬文字指点江山，从此成他们为我心中的的偶像。人生有良朋如此，何其有幸！

我也邀请了外国朋友，英国的拜伦来为我深情地朗诵过《雅典的女郎》，让我朦朦胧胧知道了爱情的欢乐和心酸。德国的歌德来和我探索过人生意义和社会理想，他送我一部名叫《浮士德》的书，使我爱不释手，如获至宝。我不赞同列夫·托尔斯泰：一切都是虚假，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罪恶！世界这样美好，怎会是他说得那样冰冷黑暗呢？但我被他真诚和仁爱感动。我的花梦屋从不寂寞，这里高朋满座，胜友如云。我在这里高歌，在这里欢笑，在这里流泪，在这里编织青春的梦想！累了，可以躺在青石板上听枝头小鸟们唱歌；倦了，有花前蝴蝶们跳舞；渴了，有山里岩石间的清泉解渴；饿了，有林中枝头野果可以充饥。这里是我幸福的港湾，这里是我的人间天堂！

　　终于有一天，我的花梦屋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咦，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当我从陶渊明的“桃花源”中回会神来，只见一张盈盈的笑脸在花枝间浅笑，原本美丽的花朵，这时也好像黯然失色。一袭浅绿色长裙，更衬得她身姿窈窕，清丽脱俗。她顺手采朵花儿簪在鬓边，越加温婉可人。“我可以进来吗？”我慌忙招呼她进屋，她是我的同学，第一位到访花梦屋的客人。“你好会享福，找了这么个神仙地儿。”她夸赞着我的花梦屋。我想，这香气袭人繁花似锦的花梦屋，一定是上天为她准备的，她在我心中，分明就是花中仙子。她应该是这花梦屋的主人，我这凡夫俗子，怎配享受这天造地设的花梦屋！

　　从此，我们一有空闲，就相聚在花梦屋中，我们在这里谈理想，谈未来，共同编织着属于我们的青春梦想。有时我携一管竹笛，吹奏起《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她就伴着笛音唱起来：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我们的的生活充满阳光······笛声是那样欢快，歌声是那样悠扬，美妙的音乐在山间回荡，引得鸟儿们放开喉咙为我们伴唱，蝴蝶们为我们起舞，阳光明媚，连风也是那样芳香。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可惜那年夏天，也是繁花谢尽，杜鹃哀鸣的时候，我们三年的同窗生涯结束了。临别之时，我们再次来到花梦屋，一曲《长亭送别》，吹不尽了我们的忧伤，一首《风雨兼程》唱不完心中的遗憾，从此挥手道别，天各一方。而今她已永久的躺在鹤鸣山的青松掩映的花丛之中。不知分别之后，她去看望过曾经在这里歌，在这里笑，在这里放飞青春梦想的花梦屋么？

多年以后，再回母校，我去探望我的花梦屋，那里已建起了高楼大厦，车来人往，红尘滚滚，再也不见了我的花梦屋！

作者：徐国文

四川省剑阁职业高级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