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的风景

文字小溪

偷来的风景

——选自《爱有来处》之九

陈瑞霞

近日，天空中灰色的云层层叠叠，密不透光，使得屋里屋外都透着一股寒意，全然没有初春的迹象。母亲摔伤后做了手术，此刻正躺在厚厚的被子下，整日昏昏沉沉地睡着，睡熟时还会发出轻微的齁声，看着她这般虚弱，我的心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满是担忧，怕她一睡就再也不能醒来，一想到这，我会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在一边悄悄流泪。

病榻上的母亲，被病痛紧紧裹住，灵魂仿佛被抽离，她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彻底与外界隔绝。在她的世界里，唯有病痛的折磨和一头稀疏的白发，再无其它欲念。 守候在她身边，我隔一会就用小勺喂一口水，润润嗓子，呼吸也能顺畅些。每餐一小碗稀粥，这样的食量也得花些时间喂下，在她身边的每一天，我默默地陪伴着、期待着她的病情好转。漫长的等待让我感到无比的沉闷，几乎抑郁。

为了给母亲一个惊喜，让她重新找回对生活的热情，我故作神秘地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外面的花开了，满树粉红，”见她没反应，我又补充道：“一串串花球可好看了，晚上我出去走步时给您折回一枝，插在瓶子里，让咱家满屋子都飘着香气。”听了我的话，母亲闭着的眼睛微微眨动一下，那一瞬间，她的眼中仿佛有了久违的光彩。

母亲向来喜爱花，尤其喜爱那些四季常开、色泽艳丽的花。记得她曾经养过一大盆栀子，叶子油亮硕大，花朵娇艳欲滴，那是一家人幸福时光的美好见证。可惜，如今那棵茂盛的栀子，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枯萎消逝，只留存于我们不舍的记忆之中。

晚饭后，母亲又沉沉睡去。我轻手轻脚地穿上鞋，悄悄推开门，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楼上的灯光洒在小区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夜风凉凉的，夹杂着围墙边柳树散发出的青涩气息，让多日困倦的我突然感到一丝舒展。抬头仰望天空，那一轮明月正在云层中穿梭，时而明亮，时而暗淡，我竟不知它何时已经变圆了。夜风吹拂着我单薄的衣衫。一种落寞惆怅又涌上心头。我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这股情绪从体内驱散。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过去那些与家人欢聚的时光，曾经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惦记着屋里的母亲，我不敢走得太远，只能在附近的几栋楼之间转几圈。

走到一家门市房前时，借着灯光，我看到白天许愿给母亲的榆叶梅，花枝在夜色中稀稀疏疏地摇曳着，零星的花苞楚楚娇媚、灼灼动人。并不像我与母亲形容得那样满树通红。尽管如此，我还是兴奋不已。仿佛看到了母亲见到这枝花时的笑容与惊喜。可转瞬之间，想到母亲年事已高，此次摔伤后，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她正经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脆弱时刻，未来可能再也无法站起来看到外面的风景。这树粉红，就像母亲流逝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想到这，我的心又是猛地一沉，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我在这夜色中站了许久，眼前的榆叶梅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影。我知道，时光不会停下脚步，母亲也在一天天变老，而我能做的，只有珍惜每一个与她相伴的时刻。

夜晚的灯光和月色交融，散步的人悠然地从身边经过。我像做坏事的贼一样紧张，毕竟这树榆叶梅是路边仅有的花朵，它应该是所有路过这里人的共享风景，我却自私地将其据为己有，心中或多或少有种犯罪的感觉。唉，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告诉自己。紧盯着他们走远的身影，我才敢靠近那丛花。一家药店房就在不远处的对面。透过大玻璃窗能看见这家女主人在低头摆弄手机，我猜想，她不会在我折花的瞬间抬起头吧，一不做二不休，我折下一枝花，枝子上花朵稀少，未绽的花芽居多，我索性又折下一枝，慌乱中手被硬枝条划了一下，但仍是满心欢喜，因为我终于把这外面的风景带回了家。

把花插在装水的瓶子里，放在了母亲的床头。母亲醒来后看到瓶中花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似乎想要伸手触摸，却又无力地放下。她轻轻地说：“这花真好看。”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渴望。笑容从嘴角溢出，如同春日的阳光，温暖了整个房间，也温暖了我的心。这枝花成为了这个夜晚最美的风景，也让这夜色中的母女感到了温馨。

望着母亲端详花朵时那满是眷恋与温柔的神情，我忽然明白，这偷来的风景，不仅是带给母亲的慰藉，更是岁月馈赠的珍贵礼物。它见证了母亲对生活的热爱从未因病痛而磨灭，也让我懂得，在这看似残酷的时光里，每一个微小却真挚的瞬间，都是亲情最深刻的诠释。这份温暖与爱，会成为我今后漫长岁月里最坚实的依靠，支撑着我勇敢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困难，带着母亲给予的力量，继续在人生道路上坚定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