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入城（微小说）

雨荷轻吟

　　一间朝东南的房。

忽然，有吱吱地声响。

雷打不动地牌桌，一次也不能落下！卫生间的韦从镜子里已经察觉，门开，又关上。

韦一边喷着化妆水，一边笑。

屋里静下来。

护好脸，韦将桌上的一杯凉白开微仰脖子慢慢地饮尽，光脚由厅堂疾步西面的厨房，一碗酱色的米汤端出来。

乳白色的靠墙的小方餐桌边，韦边吃边拿起手机，盯屏发呆。手机里不断有声音，群里许多人在撒狗粮。

又打开一个链接，屏幕跳出来《中国的一只流浪狗的逆袭》，把链接转发刘小菲，得回一个评。

“狗再牛也不如会写的牛！”盯了手机中的字，韦京咧咧嘴。送到嘴边的勺停住，又回到碗边。一滴汗珠从脸颊上滚落，她没有拭汗，径向一个朝南的落地窗走去。推开窗，外面没有太阳，许多的云，很薄，一丝风送进来。

楼下葱葱的绿点缀老旧宿舍。行人一个不见，几辆小车停靠马路旁。韦出神望了窗外。她忽而想起什么从对窗的一排书柜上取了一本枣色封面的书，斜倚窗边翻起来。翻着又停下，目光滞向窗外，如一幅黑色剪影。

不知过了多久，剪影移向窗边一张白色镶金的电脑桌，俯身桌下的黑盒子按下一个圆点，抬起身时，桌上大屏幕已亮起来。

马伊利与文章的离婚消息霸屏。李银河又在七夕网络里大谈激情之爱，鼠标点开一段文字，女权主义爱情三境界，一好感二喜欢三激情。这个激情就是情欲吧。两陌生人同时发生情欲，叫一见钟情，这个境界的遇太少，难得是神爱，王小波走得早，李银河可以肆无忌惮地夸耀过去。韦关了网页。

点开文档。双手键盘舞动，渐显一行字：没有人可以真正进入另一个人幽冥的心界。时间将所有的东西美化。人，是化妆师。

手机响，一个微信语音。盯屏几秒，韦停一下，食指一划，手机滑落地板，捡起来，听音，嗯嗯几下，眸光点点暗下去，声音越来越轻：“热怕了，不去啊。下次吧！”抬眼触壁上的挂钟，想起什么又问一句：“吃午饭了吗？”然后没有声音。

韦打开冰箱，取出一串葡萄，紫色的，在瓷盆里放点盐，用筷子搅几圈，再放水笼头下冲几遍，摘一个放进嘴里。

窗外的云在镜前的眼皮里下，很低很多，蓝的天幕上缓缓移，从东往西，白光里笼一缕缕薄薄的灰纱，东边形成小山丘又变成小灰狼追赶着小绵羊。小绵羊的爪放在小灰狼的爪上，小灰狼将手慢慢缩回，一点荷尔蒙的男欢女爱云天弥漫。又一群动物奔涌，错落的屋顶上跑过，云层慢慢淡开，深蓝浅淡，又一片湛蓝……

有人敲门，一个白衣小哥立门口，长条一个纸盒在他手上。

“是什么？”韦疑惑。

“花！”小哥的衣领湿了一大片，白领成青灰。一转身便无影。端着盒，韦京随手放在进门的柜子上。

走道脚步多起来。楼下人来人往，窗外的云越来越暗。天黑下来。一件雪纺的白衣裙，头发高高盘起，韦一双白布鞋走出门。

下电梯，出园区。汇入川流不息的街道，穿过马路，等车在面前停住，再向前，拎一个白色袋子，一个矿泉水的瓶，一双白色高跟，还有一把油纸伞，拐进玉河的长廊，与闲散跑步的人群迎面，再快步超越悠悠的碎履，夜色里的风音在耳边吹过，强劲的街舞曲流动在水面眼眸。拿出手机看一看时间，正好。不疾不缓，一个均速。

路边。“老鼠螳螂死光光”的播音广告，细尖尖的声响直往耳朵里钻。路口地摊上一堆生姜大蒜，老妇人佝偻着身躯，脖子上的汗巾一下一上。树廊的水泥台面，女子悄悄换下小布鞋，踩着高跟走向人群。

三三两两，今天的衣裙格外抢眼。黑衣大摆的红裙，白底红梅的高领旗袍，一身红艳的背心阔腿裤，棉绸碎花的修身裙……

围着一圈，中间的教练卷发耸立。个儿不高，风姿绰约，周围迎风摆柳，开肩拉筋，做着各种预备姿式。

练习结束。女子被老师指点纠正了几下，肩要放松下沉，臂不撑腰间，腰要直挺，肚子不腆。脸涨红，汗滴如雨，前额贴流海。却少用巾拭，挥手一抹一甩，又昂首提臀弧步向前……

前排带眼镜的高个后背有点小遗憾，多了一些厚实，还没有甩掉中年赘肉。大椎上的，总有小包包隆起，影响完美。

逆袭成功的个儿小巧，身姿均称。远远一个少女身姿，韦以为还是三十左右，却已做了外婆。秀丽端庄无论前后都一个美字了得。凹凸感性，该翘该突没有一丝多余。再一个紧身衣和着大摆的裙，袅袅婷婷，立体的五官，嘴角挂着上扬的弧度，一抬手，一举足，妙不可拟。由内而外的散发，含蓄而自信。

惯不会笑的，便有了苦恼，没有笑靥的脸缺失生动，冷漠颓唐，睁眼抿嘴的一脸严肃，似乎大有生气之嫌。一些连抬步也吃力的，不要说表情，光动作便要了小心。顾不过来，只硬僵僵队列里充一个数。

散场，离开。

韦与同伴一路拐向另一条平行小巷。每天一个影子在湖边小路口迎着。今天没有。不再沿旧时的小径湖边，今晚七夕。

一高一矮，两女子高跟脚下。一步一步慢慢。街巷口有西瓜的叫卖。幽暗的路灯下，一个高壮粗汉抱着一个大冬瓜似的西瓜，五毛钱一斤。韦昂着走过，同伴停下来，“好便宜，看看？”

“不能信。十元一袋甜瓜，拿回家全是青的，里面烂出来。”韦望一眼，露出鄙夷神情。小巷子白天没有走过，晚上更显幽长。没有灯光。路面也不是一条直线，绕来绕去，蜿蜒曲曲。路上的谈话悦耳。一个说你身姿修长高佻，一个说你脸型精致清秀，各各夸张着，美赞。

走了不到三分之一路程，矮个拐进小区，剩了韦一人极慢极缓点线路上。忽而埋首地上，忽而漫望星空。偶或手机打开微信，翻过后，懒懒挪移。

几步后，又打开看一下，一条信息跳出来。韦手抖一下。而后，又合闭。 一个医院，门前庭内有微弱的光，抬头望望，盯了霓虹上的“凤凰”字样，似乎陌生。一辆电动车飞超，红裙白衣一晃而过。

走出小巷，回到熟悉的马路，进园，上电梯。电梯一进四个，两女两男，亮起六与十六的数码。男子的手上两盒方便快餐。边上的笑：“几楼？”

“六楼。”手拎饭盒的应声，问话平头笑：“给我吧，我叫的！”电梯六楼后剩两人，黑衫男疑惑怎么还要上呀，白衣裙抿嘴没有笑出声。

韦将手袋放门边的柜子上。柜面一个长条型的纸盒。她掏剪刀正要开，咚哒咚哒咚咚哒，一阵架子鼓敲打在头顶。韦眉头皱拢，又迅速放开。

丝袜褪下。湿湿衣裙脱扔地板。桌上凉好的白开水一饮而光，拧开电扇开关，风头对准，然后背心短裤在地板上伸出一个大字。

打开枣色封面的芥川龙之介的《疑惑》，翻了几页，一色的灰，《庭园》《罗生门》，还有那一个《六宫的公主》，韦的眼睛开始眯起来，龙之介的文字刺玫瑰一样。《蜜橘》显一点喜。

书，摊脸上，手机握掌心。突突的风声屋子里旋。韦似睡非睡，时不时拿起手机，又放下。风扇哒哒不停。迷离的韦光脚进了卫生间，洗完澡，头巾抱好，在卧室。

一声嘀音，迷迷糊糊中，韦闭眼伸手四下枕边里摸，没有找到，又下床，到厅堂沙发上翻，一条祝福的信息：七夕情人节快乐！女孩宝宝的头像一闪一跳。只有女儿，才是永世的情人！

韦记起白天里收到的花还在柜子上没有打开。房间已飘了芬芳，这时的芬兰，恰好正午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