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万卷胸次同 <div>私家藏书，几乎贯穿整个中华文化史。清初，私家藏书风气承袭明代遗风，乃是私人藏书群体形成的时期，此后私家藏书之风日盛，逐渐形成了异于前朝的特色流派，由此清代乃古代私人藏书发展的鼎盛时期。苏渊雷先生曾到访天一阁留下诗句，诗云：“琴剑飘零百宋空,八千卷散海源同；峥嵘一阁留天壤,文献东南此大宗。”诗中所提乃清末闻名一时的南北四大藏书楼，其分也：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山东杨氏海源阁，钱塘丁氏嘉惠堂八千卷楼，归安陆氏皕宋楼。牙签万轴，浩如烟海，名满天下。<br>这里说的皕宋楼主人陆心源字刚甫，号存斋，晚号潜园老人，浙江归安人，世居湖州。</div> 书及其书法）陆氏乃书香门第，从陆存斋的祖父陆镛开始，三代藏书，深厚的家族文化底蕴，为陆存斋今后取得得成就埋下了深深的种子，使其在学术领域拥耸壑昂霄之德，集凌云蔽日之功。陆存斋天资聪颖，自幼勤奋好学，喜爱读书，五岁就已入私塾就学，后精通九经，曾拜师于万青藜、吴式芳、张锡庚，博闻强记，读书过目不忘，当时被誉为“归安七子之一”，满腹珠玑。“平生喜藏书，拱璧未为宝。”其人一生嗜书，平生积书自“万卷”、“五六万卷”、“十五万卷”至“二十万卷”，其友李宗莲曾论陆存斋“志欲尽读天下书”，若遇珍书，必倾囊以购。一、薄于富贵而厚于书 陆存斋的一生，“薄于富贵而厚于书”，作为官吏，其仕途虽不及苏轼之坎坷，却也实在谈不上一帆风顺，幸而其在广阔的文学领域大有造诣，在藏书、校勘、补史、修志等方面多有擅长。咸丰九年（1859）中举，踏入政界。同治三年（1864），陆存斋31岁，“遵例以知府分发广东”，次年（1865）任广东南韶兵备道。同治六年（1867），调高廉道，继丁外艰，星奔回湖。同治十一年（1872），因福建总督李鹤年佐治需人，奏调陆存斋入闽，总办税厘、通商、善后诸局事务，后兼办海防、粮盐事宜。无奈陆存斋与其上司并不对付，屡屡遭人倾轧，参其在任时“盐务加耗”，因此被削去官职。至同治十三年（1874），陆存斋决心退隐，离闽归故里，于城东莲花庄北辟一庭园，名“潜园”，居于此，“潜”字亦有止息、隐匿之意。在闽者三年时，政务闲暇之余，陆存斋仍不忘多方寻书，网罗闽中故家所藏宋元旧刻、精抄秘本等等，他在《带经堂陈氏书目书后》一文中谈及：“予粤东归田，本无出山之志。后闻陈氏藏书散出，多世间未有之本，遂奉檄一行。”陈氏者卒后，藏书散出，有周星诒谓自家藏书得自陈氏者居半，陆存斋遍访陈氏后人，仅得张清子《周易纂注》、金仁山《尚书注》、杨仲良《长编纪事本末》三书，余皆不可得，后又从周星诒处觅得部分书目。于陈氏带经堂处碰壁，陆存斋也并不气馁，后通过数人搭桥，得书颇丰，如数家珍。数人中，与陆存斋交往最为密切的便是杨浚，陆存斋不惜以六百两白银从杨浚处购得六百册的谢肇淛、徐氏兄弟旧藏，又听闻晋江黄宗汉家中的藏书情况，“黄寿臣制府有书，大抵得自厂肆，四库底本最多”“宋元刻则绝无仅有矣”，因此委托杨浚从黄宗汉家中借书数种以录副，此后杨氏在《岁暮忆旧》中念其“藏书过十万，此癖同嗜痂”，可见一斑。访书、购书、借书，陆存斋在闽藏书时期的闲暇活动大致可分为三者。 二、博观约取，厚积薄发陆存斋自福建罢官回乡，此后再无意仕途，而求书之志日增。当时正值太平天国运动和第二次鸦片战争之际，故众多藏书家纷纷抛书出售，陆存斋于战火中多方搜集求购，先后收得郁松年宜稼堂藏书四万八千七百余册精本，祥符周星诒书钞阁、归安严元照芳椒堂、乌程刘桐眠琴山馆、闽东陈征芝带经堂等藏书各数万卷。历时数年，藏书多达十五万卷，再加之其旧日所聚，其藏书之广，由此可以窥见。陆存斋所藏之书的数目不可胜算，这也为他今后潜心撰述刻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手抄万卷未搁笔，心醉六经还荷锄”，陆存斋长于文献辑录之学，习于宋史，凭借丰富的藏书，踏上了改修《宋史》之路，古有立志改修《宋史》者，不乏其人，但其庞大的篇幅使得重修进程困难重重，未能有完工者。《宋史》成书十分仓促，篇幅繁复，全书详于北宋而略于南宋，多有混乱之处，因此陆存斋在改修时，重于补缺遗漏之处，另辟蹊径，但因其卷帙实在重大，精力流失，正如他曾在《上李石农侍郎书》中描述的那样：“改修《宋史》之稿，正如满屋散钱，体例难定。”随之年老志衰，力不从心，最终也未能尽数完成，遂将其既成篇目汇编成书，史称《宋史翼》。《宋史翼》一书共四十卷，其中列传十七卷、《循吏》五卷、《儒林》三卷、《文苑》四卷、《忠义》三卷、《孝义》一卷、《遗献》二卷、《隐逸》一卷、《方技》二卷、《宦者》一卷、《奸臣》一卷。其书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宋史》的缺漏之处，也对其中的错误有所纠正，但也并非毫无缺漏，书中尚有材料搜集未完备之处，亦或是未注明出处之篇，但无论如何，《宋史翼》仍是一部成功的补史之作，瑕不掩瑜，后人在翻阅时仍可窥见陆存斋的苦心孤诣。归隐于江南田园，山水清远，诗文相伴，陆存斋更加潜心著述。诸葛亮在临终前曾写给他的儿子诸葛瞻一封家书，其中写道：“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意为须使身心于宁静中研究探讨，于不断积累学识中增长才干，使得学有所成。“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年华终将逝去，意志也会逐渐消磨。此时的陆存斋已跻身大藏书家行列，却仍未停下前进的步伐，许是深谙诸葛亮的告诫，知晓“悲守穷庐”的满目苍凉，此后数年，大量著作陆续问世。俞樾先生尝谈及陆存斋著有：《仪顾堂文集》二十卷、《仪顾堂题跋》十六卷、《续跋》十六卷、《皕宋楼藏书志》一百二十卷、《续志》四卷、《金石粹编续编》二百卷、《穆梨馆过眼录》四十卷《续录》十六卷、《唐文拾遗》八十卷、《唐文续拾》十六卷、《宋诗纪事补遗》一百卷、《宋诗纪事小传补正》四卷、《千毙亭砖录》六卷《续录》四卷、《古砖图释》三十卷、《群书校补》一百卷、《吴兴诗存》四十卷、《吴兴金石记》十六卷、《归安县志》四十八卷、《宋史翼》四十卷、《元佑党人传》十卷,《校正钱游芦疑年录》四卷《三续疑年录》十卷、《金石学补录》四卷,凡九百余卷,陆存斋尝将其撰著汇刻，合署曰《潜园总集》。 送国子监书籍）<div>这个时期的陆存斋已在学术界大有造诣，在众多的藏书家中独树一帜，为其所在领域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div>三、纵横天地，八斗之才</div><div>大名鼎鼎的“皕宋楼”楼主陆存斋，除了藏书家这一身份外，鲜少有人知晓他也是晚清著名的金石学家以及书画鉴赏家，同时，他在碑刻文献的整理以及研究方面也颇有贡献。据传，陆存斋在同治、光绪年间与金石学界的吴云、潘祖荫等人有过金石的往来，他们互通书信，在书信中共同探讨研究金石文字，甚至交换器物。陆存斋在编纂《吴兴金石记》时，就是否要将金器著录于书的问题与吴云产生了不同的意见，由此可见其在金石学领域亦有所贯通。陆存斋对于湖州地方文献传承也大有功绩。他花费重金，采购地方先人未刊稿钞文献，汇纂为《湖州丛书》，又大量刊刻孤本抄稿本文献等，对湖州地方文化承续大有裨益。陆存斋自小喜好古砖，古砖以及碑刻之学亦是他一生所热爱的研究对象。光绪十七年（1891），《千甓亭古砖图释》出版，凡二十卷。此书花费了陆存斋大量的心血，其中收录了汉魏至唐宋各朝代古砖千余方。叶克勤对该书多加赞赏：“不难看出陆氏对砖文考证之详实，涉猎面之广泛。考订异文、姓氏源流、地理郡望、纪年断代、疏证官制、书艺鉴赏等方面无所不有。”</div></div> 《千甓亭古砖图释》）陆存斋在书画收藏领域同样收获颇丰，名作佳品众多，但其却没有专门撰写相关的书画理论著作，而是将收藏来的前人画作编辑成集，按照朝代分别列卷，成书《穰梨馆过眼录》及《穰梨馆过眼续录》，除此之外，他还在《仪顾堂题跋》及《仪顾堂续跋》书中归纳自身对于书画鉴赏的看法，并作专门论述。在书画领域，陆存斋更多是一个后天学成者，从一开始的一窍不通到后天拥有相当数量的书画收藏量，以及后期对书画精进的鉴赏能力，无一不使后人感受到陆存斋的用功之勤。陆存斋拥有深厚的文学底蕴，不论是藏书，或是金石古砖，亦或是书画收藏鉴赏，他均有所涉猎，且其所取得的成就都相当显著，蔚为大观，“皕宋楼”楼主这一名号显然无法彰显他毕生的学识。四、书去楼空，灿烂犹存据前文所述，陆存斋在后期的藏书量已极为丰富，为此，陆存斋在其住所——“千甓亭”修建了多个藏书楼，其中最富盛名的则是专门用来收藏宋元书籍旧刻及各类书籍原钞的“皕宋楼”，“皕”即两百，所以名之，据传此前苏州有一藏书家黄丕烈，家中尝藏有百余部宋版书，为了向世人炫耀自己所藏之珍书，因此命名“百宋一廛”来指称其藏书之处。陆存斋将自己藏书之处命名为“皕宋楼”，就是向世人宣告自己所藏珍书有两百余，更甚于黄丕烈，可见其胆识。光绪八年（1882），《皕宋楼藏书志》刊出，凡一百二十卷，洋洋大观。其友李宗莲对《皕宋楼藏书志》的校对定稿亦有所参与，序中云道：“十余年来凡得书十五万卷而坊刻不与焉”、“宋刊至二百余种元刊四百余种”，发出了“美哉备矣”的由衷感叹。李宗莲更是将“皕宋楼”与明代范钦的藏书楼——“天一阁”比肩，可见其藏书书目之丰富。当然，后世也有人对其提出异议，认为藏书之中不乏仿本伪书，其数目也不至于如此庞大，争论纷纷。继存斋离世后，陆氏后人将其藏书尽数售去日本，其藏书具体数目无从考证，而“皕宋楼”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已被拆除，“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古芬未坠，异域长归，反不如台城之炬、绛云之烬，魂魄犹长守故都”，董康感叹曰。陆氏藏书结局，尽以悲凉落幕，而陆存斋一生致力于学术，有益于学术，其功不可磨灭，千年后亦熠熠生辉。光绪十九年（1893），受李鸿章保举，恢复官职，陆存斋得光绪帝召见，褒奖其“著作甚多，学问甚好”。次年十一月九日，先生卒于湖州故里，葬于云巢逸山，终年六十一岁。从一介书生到赫赫有名的大学问家，存斋自问不枉此生，亦不虚此生。<div>作者：梁倩一，湖州学院人文学院20212432班本科在读大二学生</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