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ᶻ²⁰ 梦迪行记二十八(元谋土林)

咕呱鱼的哥哥

<p class="ql-block">2025.05.31</p><p class="ql-block">心书·美篇书第五部《相思千里》 增刊二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纵明月相思千里隔。梦咫尺,勤书尺;梦咫尺,勤书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元谋土林</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今天是五月最后一天,昨天,我和夫君来到元谋,我们都从来没有到过元谋,刚刚到这里并不像天气预报说的有雨,天空一片晴朗清澈。</p><p class="ql-block">元谋,是太阳与大地的一场私语。龙川江裹挟着金沙的碎金,蜿蜒过这片被岁月雕琢成谜的土地。下午,我与夫君离开昆明,穿过滇中高原的褶皱,向楚雄州西北而行。车窗外,山峦如青黛泼墨,云层低垂处,有农人弯腰收割最后一茬冬早蔬菜——番茄的红、茄子的紫、玉米的黄,在“金沙江畔大菜园”的沃土上织成斑斓锦缎。这丰饶与荒芜并存的矛盾之美,恰似元谋土林的前奏:人间烟火与地质史诗,在此刻悄然交织。 </p> <p class="ql-block">五月底的太阳,早已将元谋的白昼煎成了滚烫的铁板。我们踏出宾馆的门槛时,太阳已经下山。晚风缓缓吹拂起来,如同清澈微凉的溪水,从皮肤上淌过,悄悄洗去了白日里灼人如烙的痕迹。我们行走于凤凰大道之上,路两侧凤凰木正开得如火如荼,那些红彤彤的花瓣在微光里浮动,竟像燃烧着的一簇簇火焰,又仿佛红绸垂悬于夜的天幕之下,热烈地燃烧着整个夜晚,也点燃了白日里焦灼的余烬。</p><p class="ql-block">大道尽头,龙川江在黑暗里无声涌动,水面之上幽光点点,如同磷火浮荡。远处桥上的灯光倒映下来,又仿佛有无数尾金鲤在墨玉的深渊里游弋,时聚时散,忽明忽灭。江岸边攀枝花树兀自挺拔着,枝叶在风里瑟瑟摇曳,仿佛风烛残年的老翁,于沉默中诉说着岁月沧桑。</p><p class="ql-block">岸边石阶之上,一个妇人正弯腰劳作。她俯身用长杆捞取着水中飘摇的水草,动作舒缓而坚定,身形在朦胧光影里投下黯淡的轮廓,恰如一个向水问卜的巫婆,在黑暗的水边摸索着属于自己明天的食粮。</p> <p class="ql-block">夜色中水光粼粼,如黑绸上跳跃的碎金。元谋的干热河谷如同大地干渴的咽喉,而这一脉江水则如生命般不息地流淌。江流的每一道波纹里都揉碎了灯光、星光,还有岸边人幽深的目光,如无数微弱却不肯熄灭的萤火,在黑暗中兀自明灭。这江流浸润了土地,也滋润了人心,如一根不断延伸的柔韧丝线,穿引着这片干渴土地上所有的生息。</p><p class="ql-block">夜深了,我们转回身走向归途。白日的余温此时竟从地底深处蒸腾起来,如叹息般徐徐上升,重新悄然裹挟了人的身体。江流依然在身后从容流淌,不舍昼夜,那水流声仿佛在黑暗中低语,汇入土地干渴的脉搏里。</p><p class="ql-block">凤凰大道上,凤凰木的浓荫在夜色中依旧撑开,如同大地张开的羽翼。这土地之上,灼热未曾休止,生命亦未曾停息。龙川江每一寸波纹里,都凝着大地深处奔流不息的热血,它默默穿行过所有干渴与贫瘠,哺育着在艰难中顽强生存的生命。</p> <p class="ql-block">一早,我们前来探寻土林的迷宫。早晨踏入物茂土林,热浪裹挟着细沙扑面而来。抬眼望去,千峰竞起,万柱擎天,恍若闯入神话中的巨人国度。42.8米的土柱如断剑直指苍穹,岩层褶皱间沉淀着粉红、浅绿、玫瑰金的矿脉,那是150万年风雨与石英砂的私语。夫君执起相机,光斑在取景框里跳跃,说:这像极了《千里走单骑》里张艺谋镜头下的苍凉。我却想起更古老的叙事,地壳抬升时板块的呻吟,古剑齿象的蹄印沉入河湖相沉积层,而人类尚未学会直立行走。 </p><p class="ql-block">首先,我们踩着满地碎银走向"刺破天",这座91米高的土峰在晨风中愈显孤绝。仰头望去,峰顶几株瘦削的剑麻刺破银河,让人想起三星堆二号坑的青铜神树,那些太阳鸟振翅欲飞却被永恒定格在祭祀的时刻。远处传来几声枭的啼叫,恍若《诗经·小雅》中"匪鹑匪鸢,翰飞戾天"的余响。枯萎的龙舌兰在岩缝中渐渐迸发新绿,这抹倔强的翠色,多像斯坦因在和田丹丹乌里克发现的《兰亭序》残片,在瀚海黄沙中守护着文明的基因。</p> <p class="ql-block">穿行于“土司城堡”与“仙女宫”之间,砂岩的裂隙如史书页脚。指尖抚过铁帽型土柱顶部的氧化层,坚硬如铠甲,下方却是松软的粘土。这让我想起农耕文明里的悖论:元谋人用石器开垦的沃土,在“冬早蔬菜之乡”的美誉下年复一年透支地力,而土林却以流失的姿态,将短暂与永恒辩证统一。 </p><p class="ql-block">我们站在土林的观景台上。朝阳掠过金沙江峡谷,将赭红色的土柱染成熔金。远处层层叠叠的峰峦如同上古神祇的祭坛,风从三百万年前的河湖相地层中穿过,携带着古菱齿象的叹息与元谋古猿的絮语。</p> <p class="ql-block">土林,是时间的浮雕。那些被雨水雕刻的沟壑,恍若敦煌220窟《药师经变》中飞天舞动的飘带凝固在时空褶皱里。西侧一座冲天土柱上,风蚀形成的环状纹路恰似大英博物馆藏《金刚经》卷轴的装裱绫绢,每个凹陷处都蓄着元谋人钻木取火时的星火。东面崖壁悬垂的蜂窝状洞穴,让人想起良渚反山墓地出土的十二节玉琮,那些未破译的刻符,原是大地写给天空的密信。</p><p class="ql-block">被光影照亮的土峰化作阿房宫的连阙,转眼又坍缩成庞贝古城的残柱。赭红、橙黄、暗紫在岩壁上晕染,分明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五色石浆,被印度板块与欧亚大陆的碰撞搅拌成斑斓的纹路。斜阳掠过"古城堡"顶端时,我分明看见三趾马化石的幻影正踏着光的阶梯奔向云海,如同《楚辞·招魂》中"驰骋云霓,周流八极"的巫觋。</p><p class="ql-block">这些土柱每年剥落着,每粒尘埃都记载着洪荒的刻度。那些正在剥落的碎屑,或许是170万年前某位直立人打磨手斧时溅起的石片,此刻正乘着北纬25°的信风,落进我掌心成为时光的舍利。</p> <p class="ql-block">正午的阳光揭去土林最后的面纱。被雨水冲刷出的根劈地貌裸露着伤口,却也因此获得敦煌158窟涅槃佛像般的庄严法相。夫君拾起一片风化的页岩,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竟似庙底沟遗址的鱼纹彩陶。"文明的密码原本就写在大地上。"他将石片放回原处,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伯希和当年在藏经洞前的徘徊——有些文明碎片,合该属于天地间的风露尘埃。</p><p class="ql-block">土林经三百万年的沉积与剥蚀,青铜时代的星图与火痕,此刻都凝结在清风扬起的红尘里。然而,土林依旧以每世纪三十厘米的速度坍塌,但岩缝中新生的地衣,正用寒武纪传承的叶绿体编写新的创世记。</p><p class="ql-block">不远处,元谋人遗址的荒丘与现代农业大棚比邻而立。170万年前的古人类用火种驯服黑夜,而今人用电泵抽取地下水灌溉“永不落幕的菜园”。土林的存在恰似警世寓言:当我们在红土地里播种速生的希望时,是否也在加速某种更宏大的流失?正如浪巴铺水库的碧波与干涸的冲沟互为镜像,丰收的欢歌与地貌的溃败,原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p> <p class="ql-block">前往攀枝花动车上,夫君翻看照片,我则想起《无极》里满神飘飞的场景。陈凯歌或许参透了土林的本质:它既是造物主的即兴之作,亦是时光自身的纪念碑。当我们的车轮碾过元谋坝子,看见连片塑料大棚反射着金属光泽,忽觉人类与自然始终在进行一场博弈,有人用滴灌技术对抗干旱,亦有人以草方格固沙守护土林根基。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浪漫?在熵增的宇宙里,我们以微渺之力,书写抵抗虚无的诗行。 </p><p class="ql-block">傍晚,春苗巷的青砖墙已渗出赭色苔痕。这些1938年西南联大师生手砌的墙垣,砖缝里至今嵌着当年从北地带来的槐树籽。十余株百年凤凰木在此筑起血色穹顶,枝干上凸起的树瘤恰似三星堆青铜神树上的太阳鸟巢。仰头望去,羽状复叶正在将阳光筛成金缕玉衣的残片,而花朵绽放的裂响,竟与《天工开物》中记载的"炒钢"之声暗合。那些坠落的五瓣花并非凋零,倒像铸剑师反复锻打的铁屑,在青石板上铺就通往冶铁时代的甬道。</p> <p class="ql-block">金沙江在攀枝花的臂弯里突然放慢脚步。当我们踩着被江水浸润千年的青石阶,走在苏铁中路上,旁边玉泉广场的灯火次第亮起,攀枝花的夜便有了呼吸。晚风从江面拂来,裹挟着白日未散尽的温热,与广场上渐起的市声交融。星瑞时代广场的霓虹如泼翻的调色盘,流淌在行人的衣袂与笑靥间,高楼广厦披挂流光,恍若一座水晶宫阙悬浮于西南的群山怀抱里。穿行其间,仿佛踏着一条星河铺就的道路,璀璨迷离,连步履也不禁轻缓下来。</p><p class="ql-block">玉泉广场旁,夜市蒸腾起人间烟火:烧烤架上油脂滴落的滋响、冰镇啤酒瓶碰撞的清音、吉他手拨弄的民谣旋律,与金沙江的低吼奇妙地共振。几个青年围坐畅饮,攀枝花浸酿的苞谷酒在杯中荡漾,酒香混着火腿炒攀枝花蕊的咸鲜气息,织成一道无形却浓烈的攀枝花印记。</p> <p class="ql-block">和夫君行走在苏铁中路上,习习晚风吹来,忽有烈焰焚天,凤凰花在热浪中旋舞,而夜色降临时,凤凰花的烈焰渐渐冷却成暗红的余烬。我们驻足在江畔高处,静候落日熔金,晚霞漫染的时刻。</p><p class="ql-block">天光渐趋温柔,先是天边被染成一道微红的边痕,紧接着,夕照的火焰便从云层深处开始燃烧了。云霞先是金赤斑斓,犹如熔化的钢水自九天倾倒而下,炼钢炉吐出的烟霭被映照得赤红如焰,升腾着,连成一片,竟如无数凤凰卸下火羽,纷纷盘踞于烟囱顶端。</p> <p class="ql-block">顷刻间,天空便铺展为一块硕大无边的赤绡,这赤绡又缓缓流淌着,竟化作了绛紫玄青,最后变作朦胧的紫雾,轻笼着整条金沙江,江水竟似被点燃了,粼粼波光跳荡,如无数赤乌西坠溅起的金沙,浮荡在江面上,熠熠生辉。</p><p class="ql-block">回头最后再看一眼,但见那晚霞正俯下身去,柔情地吻着高炉的轮廓,如同给钢铁之城镀上最温柔的金色印记。就在这瞬间,我忽然觉得,我们彼此凝视里,仿佛正熔铸着一种永恒——如同晚霞与钢铁在此刻的攀枝花相遇,熔金般炽热的片刻,竟凝成了时间琥珀里最温柔的一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敬请关注下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