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5.05.17</p><p class="ql-block">心书·美篇书第五部《相思千里》 增刊十七</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纵明月相思千里隔。梦咫尺,勤书尺;梦咫尺,勤书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进丙中洛</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今天是五月十七日,怒江行的第二天。</p><p class="ql-block">我和着晨光在碧罗雪山褶皱里苏醒,我听见傈僳族古歌从云层裂缝中坠落,像千年茶树抖落的银芽,在怒江大峡谷的唇齿间酿成琥珀色的时辰。碧罗雪山第七道褶皱里,老姆登村的石板路正用苔藓书写古老的二进制。走到露台,傈僳教堂的铸铁钟悬在云端,将六点的晨光锻造成青铜色的祷词。我和夫君出门,踩着露水浸润的茶马古道残章往高处走,眼前是一大片茶园。</p> <p class="ql-block">这里的时光是缓慢的。石板路蜿蜒向上,木屋错落,篱笆墙上挂着竹编背篓,怒族老妇背着竹篓采茶归来,篓中嫩芽犹带露水。茶园步道旁,陆金茶厂的茶农正低头摘取春末的最后一茬紫娟茶,指尖与叶脉的触碰,是人与土地最古老的契约。茶香漫过山峦,与教堂的钟声相遇,那座红白相间的老姆登基督教堂,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将《圣经》的祷词与怒族的“哦得得”民谣糅合成峡谷的和声。</p> <p class="ql-block">教堂旁,我看着一池春水中倒映的皇冠山,揣摩着慢闲时光的意义。或许,老姆登与知子罗的珍贵,恰在于它们提供了一种“反现代性”的样本:在效率至上的时代,有人选择用脚步丈量茶山,用歌谣对抗遗忘,用废墟供奉记忆。当我们在都市的玻璃幕墙后焦虑于“意义”时,这里的村民坦然接受云雾的遮蔽、时光的剥蚀,并在裂缝中种下新的可能。 </p><p class="ql-block">怒江在福贡县城脚下突然收束成一道竖琴。怒江在峡谷的褶皱间奔流,如一卷未曾装订的史诗。熹微晨光漫过碧罗雪山的棱线时,我们已站在情人桥的云纹石阶前。这座悬在怒江支流上的竹编廊桥,恰似瑶姬遗落的翡翠腰带,覆着经年不散的乳白晨雾。夫君的掌心覆上我手背的温度,恰如十几年前初遇时那般温热。</p> <p class="ql-block">在秘境湾,我站在情人桥上,看江水在三百米深的谷底撞击玄武岩的鼓面,客栈房屋应和着吐出半寸云雷纹;浪花在礁石齿缝间碎成齑粉,梭尾铜铃便抖落三声空灵的颤音。我数着经纬线里游走的光,忽然发现整条峡谷都是诸神遗落的织机,高黎贡山绷紧青黛色经线,碧罗雪山垂下银白纬纱,而迁徙千年的民族,不过是穿梭其间的金丝雀。</p><p class="ql-block">秘境湾酒店周边,廊檐垂落的紫藤在晨风里摇碎光斑,竹板在足底发出清越的鸣响。桥下玉带似的溪水正吻着卵石呢喃,酒店的白墙青瓦半隐在古榕垂绦间,檐角悬着的铜铃将晨风谱成梵音。台前绿意汹涌而来,苍苔沿着石径浸染时光,凤尾蕨在溪畔舒展碧玉屏风,古藤新抽的嫩芽正与石斛兰的紫穗缠绵。露台竹椅尚凝着夜露,服务员送来的雪茶浮着半朵重瓣山樱,恍若将整个春日的清冽都封在青瓷盏中。</p><p class="ql-block">我们循着松香小径探秘,忽见断崖处悬着匹素练。此间光阴原是上古仙人遗落的玉玦,我们在红尘辗转半生,终究在此拾得永恒的吉光片羽。我静坐这儿的美好时光,心生旷然。</p> <p class="ql-block">车行至石月亮乡,石月亮高悬于碧罗雪山之巅。这座天然石孔穿透山体,直径逾百米,传说傈僳族创世神木布帕以箭射穿山岩,令光明涌入混沌。我们仰望这苍穹之眼,江水在脚下咆哮,人类的足音被稀释成尘埃。 </p><p class="ql-block">传说中傈僳先祖射落的第九个太阳,至今卡在高黎贡山巅的岩层间。地质运动剖开的浑圆孔洞,此刻正渗出淡青色天光,像创世神阖目时未流尽的泪。江风送来创世史诗《创世纪》的残章,书上说这石月亮洞高60米宽33米。此时此地,我想,危崖谁凿月轮孤,夜夜清辉照古途。在这亘古的石洞之眼的凝视下,征服与探索皆成虚妄,唯敬畏之心可抵永恒。 </p><p class="ql-block">我也忽然懂得:真正的桃源不在与世隔绝,而在与万象共生。正如高黎贡山的石月亮,千百年来凝望人间,任流云过隙,始终以空洞成全圆满。 </p> <p class="ql-block">进入丙中洛路上,贡当神山的雪顶渐近,进入眼睑的怒江第一湾,恍若撞见大地的心跳。江水在此陡然回旋,270度的弧线将翡翠色的田园拥入怀中。马蹄形半岛上,青稞田拼缀成几何诗篇,几幢木楞房点缀其间,炊烟如纱,缠绕着嘎娃嘎普雪峰的银冠。怒江在此暂敛暴烈,以母性的柔波哺育丙中洛的田园。我突然觉得,自然之力的刚与柔,原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p><p class="ql-block">丙中洛贡当神山观景台的薄雾总带着神性。我们在这里看着远山近水,看着丙中洛坝子,看怒江将大地揉碎成金箔,恍然懂得:所谓“人神共居”,不过是凡人借山水之名,对永恒的一厢情愿。 丙中洛,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怒江第一湾怀抱的田园,藏族人家的炊烟与教堂钟声在云雾中交融,我想,这里正是桃花源,它化作立体长卷,人神共酿着青稞酒般的岁月。</p> <p class="ql-block">拉马底的溜索横贯怒江,钢索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银。江水在百米之下搅拌着翡翠与雷霆,风把傈僳语警告词撕成散落的音节。对岸新落成的悬索桥正在吞噬溜索的存在意义,就像混凝土终将覆盖所有关于危险的浪漫想象。远征军回国纪念碑前,看着江水悠悠,忽然明了人类对横渡的执念:我们永远在建造更大的船,却始终怀念最初那根救命的浮木。离开拉马底,我们将前往丙中洛,踏上新的旅程。</p><p class="ql-block">中午,我们离开贡山往丙中洛方向出发。丙中洛,我去年五月陪夫君来过,只是那时丙中洛是烟雨中的景象。</p><p class="ql-block">我们在贡山县城转了一阵,独龙牛铃叮当,敲碎山影的沉默。街巷蜿蜒如肠,藏式木楼与天主教堂比邻而立,十字架上的耶稣与转经筒的梵唱共享同一片暮云。集市里,傈僳妇人以红漆涂染藤编背篓,藏族汉子叫卖虫草与松茸,独龙纹面女静坐檐下,脸上的青蓝图腾是部无字的史书。 </p> <p class="ql-block">我们循着茶马古道的旧痕,穿过层叠的青山,再踏入这片“人神共居”的秘境。经过丙中洛小镇,来到雪山下的梵境普化寺。赤可当村的普化寺,静卧于嘎瓦嘎普神山的怀抱中,如一粒被时光打磨的琥珀。这座怒江唯一的藏传佛寺,无金顶之耀目,却以素瓦木檐的拙朴,凝着山岚的苍古。寺檐低垂,壁画斑驳,千佛垂目,泥塑的佛陀端坐于狮虎之间,仿佛与雪山同修亘古的禅意。殿外,风铎轻吟,玛尼堆上的经文与云影交织,恍若松娄喇嘛传法的余音仍在回响。我们合掌而立,听梵唱穿透碧罗雪山与高黎贡山的沉默,将尘嚣涤作一缕青烟。 </p><p class="ql-block">离开普化寺,我们来到嘎瓦嘎谱神山脚下小河畔,这里风光旖旎,小河潺潺,波光粼粼,一切清澈无比。</p> <p class="ql-block">石门关,是怒江的裂天之刃,行至石门关,怒江在此陡然收束,两壁绝崖如巨斧劈裂苍穹。碧罗雪山与高黎贡山在此对峙,嶙峋的岩壁上,藏文禅语若隐若现,传说为镇伏巨蟒的咒言。江水奔涌如龙,在嶙峋石峡间咆哮折转,溅起千堆碎玉。夫君执我手立于观景台,但见江水如翠练蜿蜒南去。 </p><p class="ql-block">五月的风掠过石门关的隘口,携来雪山的凉意与杜鹃的暗香。此间山河,非笔墨可尽述,唯以心印之,这是灵魂对纯粹的皈依。</p><p class="ql-block">返程,丙中洛的田野间,藏传佛寺的经幡与天主教堂的十字架遥遥相望,傈僳族的山歌混着怒族的祷祝,在阡陌间流淌。我们看各色衣装的族人含笑颔首,恍觉此地光阴自成经纬——神山护佑众生,信仰如野花恣意生长,而怒江的水声,便是天地最古老的诵经。 </p> <p class="ql-block">在丙中洛观景台,我数着对岸星星点点的村居,突然明白旅行的本质,是把自己种进陌生土地的伤口,等待某个雨季萌发出新的眼睛。越野车碾碎斜阳的光驶离怒江边,仪表盘显示海拔正从700米向4000米攀升。后视镜里,整个怒江流域缩成青瓷盏底的茶渍。</p><p class="ql-block">我想着,或许我们终其一生,不过是在寻找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生根的那道褶皱,如同江心石承受千年冲刷,只为把时光打磨成温润的弧度。怒江,是一卷未完成的长诗。我们在织机的节奏里听见永恒,在石月亮的孔洞中窥见渺小,在溜索的震颤里触摸生死,最终于丙中洛,与自己和解。山河不语,却已回答了一切。</p> <p class="ql-block">去年五月翻越孔雀山时我们经历了一场雨雪,今年这里的群山白雪皑皑,是一场盛大的血色加冕礼。翻过孔雀山后,天气瞬间转晴,远处白茫雪山泛着光芒,层叠中感觉到一种飘渺灵动。我在去年拍云雾山峰的位置拍下了远处的白马雪山,近处的日落光影。瞬间觉得,去年五月仿佛也在眼前。</p><p class="ql-block">整整一年后,我再到飞来寺,看着白雪映衬着晚间的云雾,感觉人生有不少再见,又还有多少的再也难见,感慨万千。</p> <p class="ql-block">德钦的夜,是梅里十三峰指尖的一串星链。飞来寺的转经廊暗了下去,唯有白塔尖上的鎏金顶,仍偷饮着银河的微光。我们蜷在客栈露台,看卡瓦格博峰渐渐浮上云袍。山下澜沧江的轰鸣被海拔滤成絮语,海拔3400米的飞来寺,那些漆成朱砂色的僧房正悬在云端,如同被神佛随手搁置的玛瑙棋子。</p><p class="ql-block">夜色漫过窗棂时,雪山化作青玉屏风横亘在天际。夫君推开雕花木窗,银河便哗啦啦倾泻而入,星子坠在他肩头发梢,像撒了把碎钻的玄色锦缎。我听山风摇动檐角的铜铃,叮当声里裹挟着雪粒与松针的私语。夫君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纹路与我的指纹交错,如同冰川在岩层刻下的年轮。</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敬请关注下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