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探宝——山西博物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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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让俺继续带大家到山西博物院里看老祖宗的好东西。

有朋友私信俺：“‘老头’略显生硬，不如‘老头儿’，儿化音也好，三字分开读也罢，亲切感倍增”，俺接受了，以后就自称老头儿啦。

本篇文字较多，没时间看的客官可以只看照片和下面第一行文物的名牌。

上一篇俺们停在了山西曲沃的九代晋侯墓葬出土的文物，在那之后，发生了一场改变整个中国历史走向的巨变——平王东迁。这标志着西周灭亡，东周开始，历史进入了战火纷飞的“春秋战国”时代。而这一时期，晋国也发生了“曲沃代翼”事件：分封在曲沃的宗室旁支战胜了当时定都翼城（今山西翼城县）的嫡系，成为晋国的国君，并得到了周天子的承认，爵位还由“侯”升级为“公”。由此，作为周朝统治基础的“礼制”（包括嫡长子继承制）被打破，各诸侯国纷纷有样学样，内斗外战不断，孔子哀叹“礼崩乐坏”。应该说，晋国的霸业也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的。

老头儿说过只探宝，不读史，但大背景还是要交代一下。因为此后晋国的国君就不再葬在曲沃了。

在看春秋战国的文物之前，俺先拿出半套特意留下来镇篇的“永久禁止出国展览”的国宝“晋侯稣（苏）钟”。

晋侯苏钟。西周（公元前11世纪-前771年），山西曲沃县出土。（照片上方是展厅制作的编钟各部位名称示意图，俺用黄色字放大标注了。）

这套编钟共16枚，山西这里两枚，余下14枚现存上海博物馆，是他们的镇馆之宝。

各位看官别嫌老头儿啰嗦，这套分藏两馆的国宝级文物背后有个传奇般的故事，给这套文物价值平添“加分项”。

话说1992年底，香港中文大学的一位教授在逛古玩店的时候，发现了一套14枚编钟，标价一百万港币。店家说这套钟台湾人和日本人都看过，但都担心是赝品而没人敢买。他也很犹豫，就给当时上海博物馆的馆长马承源先生发去了消息和照片，详细说了编钟的情况。马馆长在上海对香港发来的资料仔细鉴定后，断定这是西周时期的青铜器，再加上前不久发生在山西曲沃的大规模盗墓现象（上一篇提到的使用炸药盗墓），出于文物保护的意识，他决定在这套文物还未流失之前，斥巨资将这14枚编钟抢救回国。此举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在九十年代，百万港币不是个小数字，一旦走眼，对国家财力和个人名声都会造成重大影响。但马馆长仍然力排众议，筹集资金，将这套编钟买回国内。

怀疑这套编是赝品的疑点是上面的铭文是刻上去，而不是通常所见的铸成的（俺在南昌海昏侯墓博物馆那篇提到过，先秦青铜器铭文都是铸造时就有的）。而且铭文内容也不完整。好巧不巧的是，就在专家们纷纷质疑的时候，山西这边在曲沃被盗晋侯墓中又新出土了两枚编钟（就是照片中的两枚），制式与这套完全一致，上面的铭文也是刻的。双方比对，铭文内容也正好补齐，由此确认他们是同一套完整的编钟。现在再回头看当初的一百万港币，如今恐怕连其中一枚都拿不下来。马馆长千里鉴宝的神乎其技也成了考古界的传奇。

编钟上355字铭文记载的是周厉王率领晋侯苏（晋献侯）等讨伐东夷大获全胜的事件，战后周天子赏赐了晋侯苏，他因而铸此套编钟以纪念。此战不见于史书记载，疑似因周厉王属于恶评满满之人，他的正面功绩不宜宣传。（类似的事老头儿还可举明武宗朱厚照亲征宣府为例，双方数十万兵马激战一日，史书却记载明军斩首16级，自身阵亡50多人，让朱厚照沦为一个小丑。《廿四史》中明史可信度最低，原因你们懂的。）

就在刚刚过去的2024年12月，山西的这两枚编钟去上海“团聚”，并进行了合奏表演。

话多了，接着上文物。

方座铃簋。西周（公元前11世纪-前771年），山西绛县出土。

人足方盒。春秋（公元前770年-前476年），山西闻喜县出土。

晋侯匜（yi）。春秋（公元前770年-前476年），山西闻喜县出土。

匜，盛水具，富豪人家由仆人拿着浇水供主人洗脸洗手（参见7版《红楼梦》林黛玉进贾府开席）。

蟠龙纹方壶。春秋（公元前770年-前476年），山西侯马市出土。

蟠龙纹方壶细部。蟠龙有多种解释，这里应该是取“没有角的龙”的意思。

提示：这套不是编钟，是镈（bo）钟。（忘了照记录名牌，俺疏忽了）。

镈钟与编钟的外观区别在于镈钟上部没有“甬”，底部是平等，而编钟是内凹弧线（参见本篇第一图）。

附耳蹄足鼎。春秋（公元前770年-前476年），山西太原赵氏墓地出土。

“赵氏墓地”，这四个字又可以引出晋国由制霸天下到轰然倒塌的过程。“曲沃代翼”之后，新掌权的一脉晋侯开始重用公卿贵族而打压宗亲旁支。但此举既助晋国成就了霸业，也埋下了赵魏韩三家分晋的种子。

中国历史有个有趣现象，每当政权更迭，继任者都会总结前朝覆亡的教训，制定针对性预防措施。而这些措施执行过程中往往矫枉过正，成为自己政权倒台的重要原因之一（如宋朝对武将的压制）。

王子于戈。春秋（公元前770年-前476年），山西万荣县出土。

戈是商周时期常用的一种作战兵器，这件铜戈上的铭文“王子于之用戈”，字体却是吴楚越等地常用的“错金鸟书”（国宝“越王勾践剑”上也是这种铭文），非常精美。春秋时，“王子”的称呼只有吴越两国使用，中原各诸侯国通常称“公子”（如晋文公上位前称“公子重耳”）。考古界认为这个“王子于”可能就是吴王“僚”继位之前的称谓。

春秋时期晋楚角逐中原，吴越争霸东南，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晋吴结盟以攻楚，楚越合作欲灭吴。这件“王子于戈”可能就是那时作为礼物送到晋国的。

高柄小方壶。春秋（公元前770年-前476年），山西太原赵卿墓出土。（带盖的高脚杯？）

这件文物上的纹饰和工艺都是那个时期青铜器中少见的。

为壶。春秋（公元前770年-前476年），从民间收购。

夔龙纹铜建鼓座。春秋（公元前770年-前476年），（出土地没照上）

铜牺立人擎盘。战国（公元前475年-前221年），山西省长治市出土。

此物高14.5厘米，长18厘米，盘径14厘米，重1.38公斤，造型是一只昂首竖耳的神兽（牺），背立一束发披肩女子，手握圆柱，柱顶置可转动的镂空蟠虺纹圆盘。

铜牺立人擎盘在战国时期的青铜器中，以其精美的造型和工艺，成为了一件具有极高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的文物，出镜率非常高。

镂空盘阴影使人和神兽看上去斑斑点点，俺试着从低角度仰拍。

铸造青铜器用的“范”。

青铜器的铸造方法主要有范铸法和熔模法，两种铸造方法都有模和范。利用可熔性材料做模，焚模成器的铸造方法就是熔模法。以模翻范，脱模浇铸的铸造方法就是范铸法。模范一词的本意即来源与此。

春秋战国的时间分界就是三家分晋，所以《晋国霸业》主题也到此为止。下一主题叫《民族熔炉》。战国至秦汉、魏晋、南北朝，中原王朝与内迁的北方少数民族在山西这块土地上既有对峙争雄，又有融合汉化，共同催生了隋唐盛世。山西博物院以此为切入点，把这漫长的千年时光中的文物放在了一个主题里。下面老头儿就选点代表性的文物吧。

胡傅酒樽。西汉，河平三年（公元前26年）山西省右玉县出土。

酒樽高34.5厘米，口径64.5厘米，腹部装饰有三只兽首衔环，器底有三只虎形足为支撑，通体鎏金，肩、腹部有骆驼、大象、老虎、羊、兔子等动物造型。酒樽口沿上刻有铭文18字：“勮阳阴城胡傅铜酒樽重百廿斤河平三年造”，清晰地记载了器物制作的地点、主人、用途、重量和铸造年代。（俺在海昏侯那篇中提过，到西汉时期，青铜器上的铭文就不再像先秦那样记录大事件，而只记录物品的制造信息。）

胡傅温酒樽。与上一件酒樽同时出土，上刻铭文 “中陵胡傅铜温酒樽重廿四斤河平三年造。”说明两件文物可能出自同一人。

胡傅温酒樽局部特写。樽身通体浮雕二十多种动物的图案，体态各异、造型生动、线条流畅，远非先秦工艺可比。（俺在邯郸博物馆篇中介绍过一件东汉皇家工坊制作的同类酒樽，只是纹饰是镂刻的。）

鱼雁铜灯。西汉（公元前206-公元8年），山西襄汾县出土，通高53.8厘米，长31.3厘米，盘径10.5厘米。

这种“环保”铜灯，在汉朝属流行款，造型有很多，俺之前“探宝”的博物馆里也多次介绍过。据说国博曾从山西博物院“借展”了一件，应是其中佼佼者，但不知是不是这个。

鸭形熏炉。西汉（公元前206年-8年） 山西朔州出土。

四神染炉。西汉（公元前206年-8年） 山西朔州出土。炉身铸有青龙白虎等四神兽。

西汉以后，青铜器逐渐退出葬仪这个文物平台，代之以陶俑等物件。

下面继续《民族熔炉》主题内容。

石雕帐座。北魏太和八年（484年），山西大同出土。

石雕人物动物砚。北魏（386-534年），山西大同出土。

石砚高8.5厘米，长21.2厘米，宽21厘米，浅灰色细砂岩雕成，砚池、笔舔、笔插俱全，还有精雕的数十人与动物形象及莲花纹，也是出镜率较高的文物。

黄绿釉瓷灯。北齐（550-577年），山西太原娄叡墓出土（娄睿墓和下面的徐显秀墓参见“太原北齐壁画博物馆”篇）。

黄釉莲花尊。北齐，河清元年（562年），山西寿阳县出土。

胡人吃饼骑驼俑。隋，开皇十五年（595年）。

胡人吃饼骑驼俑细部特写。（老头儿注：这只骆驼有点像中东那边的单峰驼，古丝绸之路的魅力！）

鼓吹骑俑。北齐，天保四年（553年）山西太原市出土。

娄睿墓门。北齐，武平元年(570年)，山西太原出土。

徐显秀彩绘石雕墓门。北齐（571年），山西太原出土。

虞弘墓汉白玉石椁。隋，开皇十二年（592年），山西太原出土。

石椁整体呈仿木构三开间歇山顶房屋。由底座、椁身、顶三部分组成，以及支撑石椁的石狮8件。石椁内外皆雕刻并施彩绘，由50多个单体图案组成，内容有宴饮、乐舞、射猎、家居、行旅等。图案中的人物深目高鼻黑发，属于地中海高加索人种，服饰、器皿、乐器、舞蹈及花草树木等，均具有浓厚的中亚和波斯风格，部分画面带有祆教（民间俗称“拜火教”、“明教”）的内容。展现了墓主人不同的文化背景，是研究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史料。

虞弘墓汉白玉石椁侧后视角，可见其浮雕精美。

墓碑上文字记载，虞弘是中亚鱼国人，北齐时入华，曾任职于北齐、北周和隋三个朝代。死时官职为射声校尉、领并代介三州乡团，仪同三司等职。在北朝曾一度“检校萨保府”，职掌袄寺及西域诸国事务。

这件文物还留下一个未解之谜，虞弘的出生地“鱼国”是什么国？在什么位置？至今无人知晓，虞弘墓志可能是“鱼国”存在的孤证。但从墓中石俑，尤其是椁壁浮雕中的人物形象来看，这个“鱼国”应在西域中亚地区。

友情提示：老头儿给喜爱青铜器的朋友推荐一个好地方——山西青铜器博物馆，它是山西省博新开的青铜器分院，其显著特点是展品名牌上大多没有出土信息，而只写着“山西公安机关移交”，因为它们都是山西帽子叔叔近年来严打盗墓团伙收缴追回的文物，其中不乏类似“晋侯苏钟”级别的珍品。老头儿下次去太原一定要去探一探！

打盗墓贼能打出一座博物馆，可见当时盗墓活动的猖獗，“晋侯苏钟”幸得遇上了马馆长这样的神人被追回了，没追回的国宝又有多少？

本篇就到这里，休息，休息！

谢谢观赏，下篇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