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两茫茫

笑对人生

<p class="ql-block">  每人都有自己的痛点,一旦触及这些痛点,就会钻心地疼!</p><p class="ql-block"> 我的第一个痛点是银增哥的英年早逝。他是我的二辈堂兄,我爷爷兄弟两人,银增哥是我大爷的长孙。他去世时我们同在县中学读书,我上高中一年级,他是高中应届毕业生,年底就要毕业。一九七一年六月我们放署假回到了家,没想到放假几天他就去世了,去世时他才二十二岁!</p> <p class="ql-block">  那天,我正与社员们在打麦场打麦,突然有人火急火燎地从村庄跑出来,边跑边大声喊叫:“别干活了,银增快不中了,快把他送县医院!”我们扔下手里的农具,发疯般地往村里跑。到银增哥家一看,用单人床绑成的担架己摆放在他家门口,几个人正抬着银增哥往担架上放。我看到他的眼光己散了,心想怕是不行了!人们抬起担架飞一样地往县城赶,四个人一组,后边跟了十几个人。抬一段路程换一茬人,轮换着抬,以保持速度。</p> <p class="ql-block">  我村离县城十几里路,我急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对银增哥的父亲说:“三叔,我先骑车去县医院叫医生吧,让医生往这边赶,咱们在路上相会,可以争取些时间。”三叔说:“可以,你快去。”那时我刚满十八岁,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我骑上自行车箭一般地向县城驰去。我村在黄河滩里,去县城要越过黄河大堤。大堤很高,坡度也大。我憋足劲一下子冲了上去,下坡时既艰难又危险,为了争取时间,我仍没有下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县医院。</p><p class="ql-block"> 医院的内科室仅有一名医生值班,我急切地向值班医生讲明了情况,请求他随我去救人,他却不肯去。我苦苦哀求,死缠硬磨,他终于答应下来,骑上他的自行车,随我出发了。我心急如焚,车速快,他追不上,不一会就把他甩没影了。我怕将他弄丢,只好又返回去接他,接住后又拼命往前赶。如此反复几个来回,终于在垫子村后边拦住了担架队。三叔见我带来了医生,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把医生当成了救星!医生走到担架前,扒开银增哥的眼皮看了看说:“人已经不行了,抬回去吧!”大家一齐向医生哀求,要他抢救。他只好免为其难地叹了口气,掏出听诊器在银增哥的胸部听了听,又把双手叠加在一起,在银增哥胸脯上按压。银增哥的弟弟林增上去帮忙,嘴对嘴进行呼吸。忙活了好大一会,医生停止了抢救,说了句:“真的没救了!”说完骑上车走了。</p><p class="ql-block"> 景贵是银增哥的同学,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第一个蹲下身子哭了起来,这时夜幕已悄悄降临,大家顾不上擦拭一路奔跑留下的汗水,围在银增哥的遗体前掩面抽泣!使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类对病魔的无奈,以及面对死亡的无助!三叔在关键时刻显得很冷静,对我说:“你骑上车子,去四柳树把你嫂子接回来。到她娘家就说你银增哥病了,让她快回家。”我哭着骑上车出发了,到了嫂子家天已完全黑了,我忍着悲痛装出无事的样子,骗嫂子说银增哥病了,让她快回去,我是专门来接她的。她让我吃了饭再走,我说回到家不耽误吃饭,我们就出发了。</p><p class="ql-block"> 嫂子的名字叫贤,长得挺好看,辫子特别粗。她命很苦,从小失去了父母,哥嫂把她养大。十来岁时与银增哥定了娃娃亲,结婚时我们闹新房闹到半夜。没想到刚结婚一个月,她和银增哥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银增哥便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她的性格与她的名字相同,既贤惠又善良,对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特别好,整天抱着银增哥的小弟在我家玩,那时候银增哥的小弟弟才出生几个月。</p><p class="ql-block"> 我是第一次到嫂子娘家的村庄,不知道去我们村庄的路。嫂子心急,说走大路要绕很远的路,提出抄近路走茬子地,也就是从刚割过麦子的地里走。麦茬子地无法骑车,我们只好步行。那晚月光很亮,途中她一再问我银增哥得的什么病,病情历害到什么程度。她后悔和自责不该回娘家,并疑惑刚离开婆家凣天,为什么银增哥就得了急病!为了不让她看出破绽,我装出高兴的样子,不着边际地与她谈天说地,想方设法消除她的疑虑。当我们走回村里时,村庄正中的空场地处站满了人,银增哥的遗体摆放在路边一棵大柳树下面。因他死在外边,按乡俗他的遗体不能进家,下葬也不能入祖坟。人们见我和嫂子走来,纷纷让开了道。这时从家里传来了哭声,嫂子看到这情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知道她的丈夫去世了,随既放声大哭起来。忙活了这么久,一旦放松下来,我的精神也垮了,忍不住也号啕大哭起来!</p> <p class="ql-block">  当我到了三叔家,三婶已气疯了,躺在床上挥着手胡言乱语,床边围了不少人,邻居们也都陪着落泪。有人对我说:“你娘哭昏过去了,你快回家看看吧!”当我赶回家,屋里己挤满了人,医生正在对我母亲实施抢救。那天夜里,除儿童外,村里人全未睡觉。在以后的几天里,整个村庄被悲痛的气氛笼罩着,很少有人按食量吃饭。有人说,那几天里,全村要省下上千斤粮食!</p><p class="ql-block"> 银增哥年少老成,虽然年令不大,却稳重大方,品性好,脾气好,而且十分懂事,村里人都喜欢他。邻居们家里遇到难题都找他商量,让他帮助拿主义,他总是笑迷迷地乐于帮忙。他的突然去世,让人无法接受,沉浸在悲痛中也就成了必然。</p> <p class="ql-block">  他去世那天中午,我得知他病了,吃过午饭去看望了他。他平躺在床上,头上盖着一条折叠的湿毛币。说明他高烧得历害,在用浸过凉水的湿毛币降温。床头桌上放了一个未吃的玉米面馍,和一碗凉开水。我问他让医生看过没有,吃过药没有?他说看过了,也吃过药了。但头疼得历害,全身没劲!我安慰他几句,因急着出工,对他说下晌后再来看望他,然后就去打场了。没想到这一离别竞成了永别!</p> <p class="ql-block">  银增哥患的是脑膜炎。在那个年代,经常流行这种病,死了很多人。由于贫穷落后,乡村医生很少,黄河滩区十几个村庄,虽有几个医生,却大多是庸医,往往把脑膜炎误诊为感冒,使一些人不明不白地丢了命!</p><p class="ql-block"> 银增哥的去世使三叔悔青了肠子。因为他对银增哥的病没有引起重视,才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三叔家比较穷,三叔一心想打翻身仗,企图赚笔钱改变一下家庭的困境。就与村里的两个能人商量了一下,偷偷开了个小作坊生产粉条。那时割资本主义尾巴抓得紧,只能偷偷摸摸地生产。银增哥患病那天正赶上作坊开张。三叔听了医生的话,认为银增哥患了感冒,吃点药就好了,没往心里去,也没给银增哥继续治疗,就匆匆忙忙地去作坊了。</p><p class="ql-block"> 暑假结束开学后,学校才知道银增哥去世的事,同年级的同学都陷入了悲痛之中。银增哥最要好的同学于得水一连哭了几天,在宿舍里,他不睡自己的床铺,却睡在银增哥睡过的铺位上,躺下就抽泣,感动了很多人!</p><p class="ql-block"> 银增哥被埋在了高固村的南边,离我村不到一公里。那里是去县城的必经之地,看到他的坟墓我就难过,以至于不得不走其他路,虽然多走些路程,却避免了睹物伤情。住在河滩里的人怕黄河泛滥,盖房子要垫几米高的地基。随着岁月的流逝,村庄不断扩大,银增哥的坟墓被压在了房地基下边。前几年撤村合并成特色小区,小区的地基垫了一丈多高,银增哥的坟墓又被压在了小区的地基下边,更难以找到了!去年清明节回家乡祭祖,我想顺便给银增哥烧把纸线,问了好多同令人,都说过去五十多年了,根本无法找到坟墓的确切位置!甚至大概方位都无法确定。</p><p class="ql-block"> 银增哥去世后,我把他的一张照片偷偷藏在了下来,放在了我家墙壁上的像框里。像框里有两层垫纸,照片夹在两层垫纸中间。那是张冬季的全身照,脖子里围着一条《青春之歌》里主人公卢嘉川式的围脖,他笑迷迷地注视着前方。每年探亲回到家乡,我都要打开像框,看看这张照片。边看边流泪,不由然就会回忆起他在世时的情景。他家与我家相距约有一百米远,除住校上学外,他几乎天天到我家,我也天天去他家,我们整天在一起。他象一个亲哥,关心我照顾我。他读高小时,在外村上学,兼任着学校的图书管理员。我喜欢看小人书,又没有钱买。他每个礼拜六放学回来,都要给我带几本小人书。我过看后,他礼拜天下午返校时再带走。我年纪大些后,他又给我带大部头小说,引导我阅读,把我引向了爱读书的路子。我家不管有什么事,他都第一个跑在前头,忙前忙后予以帮忙,我父母也特别喜欢他。</p><p class="ql-block"> 在对银增哥的惋惜和追忆中,我感到了贫穷的可怕,疾病的误诊源于缺少良医,三叔的大意源于追逐钱财,不然银增哥不会过早地去世!抚今追昔,只有感恩和珍惜社会的进步,庆幸我们的后代不再重演银增哥的悲剧。行文至此,我再一次祈祷,愿银增哥在天堂安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创作日期:2025-1-15</p><p class="ql-block">图片来源: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