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挑塘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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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去冬来，老家池塘里的水渐渐变浅了，露出乌黑的淤泥。塘泥，被农民誉为“乌金”，下到田地里，肥效好又改良土壤，田地还不易生稗长草。农村土地实行责任制前，冬日农闲时，生产队经常组织劳力捕鱼挖藕分给职工，然后抽干积水准备挖塘泥。

我们村有七八个大池塘，听爷爷说都是几百年来，村民为做房子填高地基取土挖出来的，一般深度达一至三米之间。村西边一口圆形近两百平方米的池塘，名曰“吃水荡（塘）”专门用来挑水做饭烧水喝，任何人不准在里面洗菜洗衣服游泳，牲口更不能靠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约定的规矩，从我记事起，全村人都非常地自觉维护遵守。几十年来“吃水荡”的水质一直保持良好状态，水里没有任何杂物和鱼虾，清澈见底。

塘底是黄色的粘土一直没有变色，水也从来不干枯。有胆子大的人直接用手捧水喝，也没见他们生病。我们村离汉江三百多米，去汉江挑水那个高高的堤坡加上河边陡削的沙滩，一担水得半个多小时才能挑回来，费时费力还怕摔跤。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上天真的对我们村厚爱啊，沿江地区没听说哪个村有这种如清泉般清澈纯净的“吃水荡”！无论春夏秋冬碧水荡漾，养育了全村一代又一代的人民。

其他的池塘里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一百多米长的池塘这边有人洗衣服，对面有人在洗菜，还有人在池塘里洗马桶，不过都有固定的位置。牲口可以随意喝水甚至把大小便拉到池塘里。还有鸡鸭鹅猪在池塘浅水处嬉戏玩耍，搅得一方水质浑浊不堪。也正是由于这些因素使得池塘的淤泥富含丰富的有机物质，成了不可多得的农家肥。

小时候对塘泥特反感，因为挑上来的湿泥又臭又脏，将路面占到只留下一尺多宽，上学的时候一不小心鞋子就被弄脏了。也不懂为什么要把塘泥弄到路上来，直到我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后 ，才对塘泥有了深刻的认识。

塘泥属于典型的农家肥，肥力巨大。这些淤泥在塘底淤积了一年之久，里面含有丰富的有机元素和有益微生物，纯天然而且十分实用。在农田里所发挥的作用，丝毫不比用化学物质制成的化肥肥力低。

塘泥的肥效不仅体现在其养分含量上，还表现在其对土壤结构的改良作用。塘泥施用后能改善土壤的保肥保水能力，提高土壤的肥力，并促进作物的生长和增产。此外，塘泥中的胶体物质还能吸收和保持肥分，起到缓冲和调节水质的作用，使得水质和肥度更加稳定。塘泥的成分主要包括氮、磷、钾等营养元素。其中，氮元素主要来自鱼粪等有机物的分解，磷元素主要来自水生生物的遗骸和有机物的分解，钾元素则有助于提升土壤的肥力。这些元素对植物的生长至关重要，能够促进作物的增产，并改良土壤结构。（此段来自百度资料）

使用化肥的土地容易造成土壤板结，而且化肥价格昂贵，所以生产队年年农闲时就挖塘泥做来年的肥料。就是靠着这些土办法、笨办法，农村的土地才保持着稳定的经济效益与生态环境。

一九七零年元旦过后，队长批准我参加生产队劳动，正好那段时间队里正在挑塘泥。爷爷去蔡甸集市买回来四个篼箕，砍了几根树枝做支架，用铁丝绑好，篼箕尾部扎个半圆的辫子方便倒土。

生产队挑塘泥都是妇女和老少劳力，青壮年则被派去耕田和去农场交棉花。抽干水的池塘里，一些十多岁的男孩子在淤泥里面摸鱼虾，捡挖漏掉的莲藕，弄得浑身上下都是泥浆。

我第一次和组里的婶婶们一起下池塘，没有经验，也没有雨鞋。爷爷的雨鞋尺码太大了，只得穿着布鞋上工，下到池塘里一双布鞋马上就被淤泥粘掉了。一月的寒冬里淤泥结了一层薄冰，刺骨的冰冷穿过脚底令我打了个哆嗦。从泥中取出湿鞋子又穿上。淤泥中有瓦砾和皋蛙（ 蚌)壳，有人不小心割破了脚鲜血直流。我总不能赤脚劳动，这样受伤的几率会更大，就学着婶婶们的样子用草绳把鞋绑在脚上，既防滑也防止鞋被淤泥粘掉。

湿塘泥又臭又重，十五岁的我，力气太小了，挖淤泥时铁锹就像焊住了一样。挑塘泥更加困难重重，一担塘泥起码八十来斤，压得肩膀酸痛难受，我以前哪里做过这么重的活啊。从湿腻腻的塘中往岸上走一步一滑，还经常陷进淤泥之中，不一会儿内衣就被汗水浸透了。

晚上收工回家后我和奶奶说：“给我买一双雨鞋吧，布鞋打湿了脚在冰冷的鞋子里受不了，脚板都泡发白了。”爷爷听见了，就和奶奶说：“去隔壁朱婆婆家借几块钱，我明天去蔡甸集市给孩子买一双雨鞋。”

接着又问我：“你穿多大的码子？”

“37码！”我高兴得连忙回答爷爷：“谢谢爷爷奶奶！”第二天中午收工回家，一双漂亮的墨绿色中筒雨鞋映入眼帘，这可是我的第一双雨鞋！还是奶奶借钱给我买的，感激的泪水溢满眼眶。心想我要好好劳动，报答爷爷奶奶的养育之恩。

我怎么也没想到挑塘泥会这么费鞋，淤泥的腐蚀性太强大了，淤泥中还有蛤蜊壳破瓦片，不到三天我的新雨鞋面目全非。墨绿色的鞋面划出不同的线条，颜色也深浅不一，不到一个月竟然漏水了。我心疼得直掉眼泪，爷爷找人补个洞就要一角钱，一个冬天没过完雨鞋上已经有七、八个补丁。难怪很多婶婶们没穿雨鞋挑塘泥，实在是太费鞋子了，经济上的捉襟见肘，让人无法随意地购买所需要的物品。

遇上雪雨天，挑塘泥更是苦不堪言。北风呼呼，雪粒打在脸上隐隐作痛，队长不停地喊要趁雪雨不大，将塘里泥巴全部挑起来。雪雨天挑塘泥不仅不停，而且还要加油鼓劲。队长派人记担数打正字，每个人都得完成任务才能收工。

从塘里到塘岸的路上淤泥流了一地，人不说挑担子，就是空手行走于上面，也是趔趔趄趄的。为了防止打滑，大部分人在鞋上缠上几道草绳子，但不一会儿草绳子散开无济于事，照样滑倒在塘里，担子甩在一边，人在塘里滚了一身泥。也顾不上浑身泥巴，拾起篼箕继续挑，一天下来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塘泥挑到岸上的空闲地依次堆成一片，如果是道路就留着一辆木板车的宽度。经过两个月太阳的爆晒，塘泥干了百分之八十。用板车运往几里远的大田边，再人工挑到田里去，每隔五、六十公分一担。大田里黄色的土地上，均匀地排列着一垛垛黑黢黢的小山，然后职工们用锒耙砸碎散开均匀地铺在田里。最后还得用牛犁一遍，和田里的泥土混合起来，用耙犁再耙两至三遍。混合了塘泥的田地经过几次三番的犁耙后，特别的蓬松柔软，长出来的庄稼特别茂盛茁壮。

尽管职工们挑塘泥吃了不少的苦头，但看到田里一片丰收的景象，心中充满无限希望和憧憬。

如今乡村已不见人挑塘泥入田，修整池塘时用机械取出的塘泥多是堆放在一处，成了真正的废品。

然而，当年乡亲们挑塘泥下田的情景，风雪中坚韧不拔的精神，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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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网络/致谢

2025-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