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半个世纪的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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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平生自幼家境贫寒，天资聪明。

小学六年，老师的期末通讯簿评语离不开理解力强、聪明活泼、骄傲自满这些陈词滥调。 最终他成为这个末名小学校那些年历届极个别考上全省首屈一指之名校——福州一中的毕业生之一。

　　校园里有一些格言警句误导孩子们，比如：“天才在于勤奋”、“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人的躯体有高矮，面容有丑美，勤奋改变不了这种区别。 难道脑袋没有聪明和呆笨之分，并且可以改变吗？不能，天才只能是爹妈给的。

事实上，骄傲使人进步，说明有自信、有动力，有能力，当然出成绩。

　　去福一中报到注册时，因为身材明显弱小于老生，引起学兄学姐的惊讶——他也是新生吗？

　 由于体弱，上体育课使他感到吃力，更使他上山下乡时吃尽了苦头。

体质较差，学业不差。初中数学老师每次以他的作业做为批改作业的标准卷。利用学期固有的外出参加劳动时间，高中数学老师安排他留校为同年段的个别同学短期辅导补习数学。平生不喜欢死记硬背的学科，英语老师把他叫到教研室，说，我已查过了你各科成绩都很好，为什么不念我的英语？

　　进福州一中学习的第二年，1962年庆祝60周年校庆。

　　后来追根溯源把2017年认定为建校200周年。

　　第五年文革爆发。

　　又过了近三年，被上山下乡的洪流裹挟，成为福州市全市第一批的试验品。1月底，临近春节前就要出发。

　　从此告别了学生时代。

“老三届”是他们统一的毕业证书。

　　临行前想方设法收拾行装日用品，由于多子女家庭经济不宽裕，举家弄不到那么多布票，只好用革委会定量特供知青的土布制作的被里和土布缝制的内衣裤。说实话，这种装备配上干稻草床垫对付闽北山区寒冷的冬季还是挺暖和的，至今记忆犹新。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草窝呀。

土布并不是指手工织造的布，它是以废旧原料织成的再生布，因而外观五颜六色，粗糙。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一件新鲜事。

临出发前去各家向至亲道别，太平面吃了一碗又一碗，千叮咛万嘱付听了一遍又一遍，比如：一到了当地要先吃一碗热豆腐，以服水土。这条古训让许多人受益。

　　闽北乡间制作的豆腐确实一流，煮的时候膨胀发亮，见者垂涎欲滴，吃起来有弹性，口感不腐不渣，用现时的讲法大慨就叫做Q吧。其奥妙在于：⑴选用沿着田埂边种植的塝豆，生长环境优良，果实颗粒大。⑵制作时先除去豆膜。这两点一般的豆腐作坊达不到。

　　年长任平生几岁的邻居大哥从小就是玩伴，装置矿石收音机，小河里钓塘虱鱼，自制火药手枪……启蒙了平生的智慧和兴趣。大哥在福一中当学生时，是他第一次把少年的平生带进、见识了“福州第一中学”的校园。当时的出入口在三牧坊的老校门。

　　文革前，他上福一中，他在部队服役，特意送给平生喜欢的红海绵乒乓球拍。1961年第2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北京举行，这是中国首次举办世乒赛，推动了青少年打乒乓球的热潮。

大哥的当教员的父母，从平生上学校开始，见他成绩优异，常有夸奖鼓励和赠送小奖品。发榜考上福一中时，又特别奖励平生一场电影票。为师者惜才爱才好像是天然本性。

　　当他知道了老弟将去上山下乡，送了一本袖珍版的毛主席语录，扉页有大哥书写的漂亮的题字：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这时候他刚刚从部队复员，安排在某重点中学当政治教员，送语录本是当时紧俏的时尚的礼物。

　　小舅送了一面4吋多特大的毛主席像章，在当时稀罕又珍贵的。

　　平生是全家第一个离开亲人远行的成员。

出发那一天，这一年刚刚70岁的外婆和父母及家人，从福州一中跟随出发的队伍一路步行将近10里路送到火车站。一路上外婆不说一句话。分别时父亲失声痛哭：“若是上大学也要离家去的……”，心目中期望的清华学子竟只能做农民的学生。此刻，弄得平生不知所措。

　　辞别亲人泪眼含，千叮万嘱记心上。

无论他走到哪里，也不会忘记家的方向。　　

　　后来，同为中学生的姐姐和弟弟也上山下乡到平生所在的村庄。

　　姐弟三人去同一个地点插队，想让他们好互相照顾，这只是父母的无奈。　　

风啸啸兮，闽水寒！

此一去兮前途茫茫，

敢问路在何方？

谁会知道？

　　过了一段时间父亲干部下放到武夷山麓的星村公社，近水楼台，却无心当武夷山的游客，要知道加上先前动身的几个儿女，全家七口，五人去了农村。

母亲在企业工作，没有下放，家，靠她和小妹留守了。

　　学生时犯的严重胃病也带到了山区，胃痛胃出血没有治疗条件，全靠年轻二字来扛。痛得吃不下饭，天天照样跟社员出工。那时候的农村生产队没有周末休息的做法，除非个人生病或有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按出勤记工分。何况养猪场、放牛倌能歇吗？

大部分知青随带的书里有两本，一本毛主席语录，一本32开约5厘米厚的家庭医生手册。有病自医，但是缺药。打摆子（当地俗称，疟疾）是知青的通病。

还好下放来的有一位卫校毕业的医生组建起了生产大队的医疗室，社员们小病就近也有医了。

年轻的社员经过半年一载培训，就当上了赤脚医生。比知青学种田快多了。

　　地处宝山和演山夹沟之间的宝庄，

生活着纯朴勤劳的农民，

还有那背井离乡的知青。

　　同一块幕布下， 知青短暂的青春在闽北的小山村闪烁。

　　说是闽北粮仓，由于生产队分配的口粮短缺，知青们经历过三天不见一粒米，九餐都是吃番薯的终身难忘的日子。

　 第一个年头的年终分红来了，知青从1月底到生产队参加劳动，至年底也有一年了。

当时男劳力每人每天10个工分，女劳力6、7个工分，每10个工分可分红1元左右，居该地区中游水平。

平生经手统计所在生产队知青各人的总工分报给生产队。这个队知青11人，全年累计工分值扣除口粮款、不定期分配的猪肉款等必须的项目后，共领到现金730多元，平均每天2元，每人每天可支配收入不到2角。好在插队第一年政府发给每个知青每月8元补贴。

这是他们离开父母与亲人后自食其力的第一份成果，生活的甘苦从此正式品尝。

　　人生步步艰辛。

在农村将近六年，平生终于替补退休的母亲回了城，属于兄弟姐妹中最后一位走上工作岗位的。

　　明珠暗投，干了一辈子自已没有兴趣的工作，直到夕阳满归径。

　　回望走过的泥泞， 曾经浸润过他青春的汗水和血泪。

　　在狭窄的山沟沟上空，

太阳日复一日地东升西落，

常常于沧桑之处显真情。

知青之间，同舟共济，

知青与农民，鱼水情深。

　　当送别了恩重如山的父母双亲，

当为下一代已经操尽了心，

还来不及掸落身上的尘泥，

岁月已渐渐压低了他们的身影，

于是像秋叶轻轻地飘落，

飘落在常常牵挂的第二故乡。

　　一次又一次地返回第二故乡，

只是为了找寻，

找寻那已经找不到了的青春。

　　上山下乡五十年后，

当山野的树木绽放出新绿，

尽管春雨拍打着他们的肩头，

还是争取再踏上了返乡之路。

　　再相逢，又分手，势在必然。

举村 男女老少皆盼望，

山山水水快把他们留。

　　年届八旬的老村长、村委声声叮咛响在耳畔：

欢迎你们再来， 不要等十年，五年就来， 我要再活过五年……

句句情，声声泪。

　　似行又止，欲走还停，

莫非是向故园的最后告别？

　　那是跨越半个多世纪的断想，

是写写停停了很久的铭心往事。

不管生活将会怎么继续，

但愿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