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旅(2) ​ 丝绸之路商贾豪宅-哈维利​ 逍遥（2024）

逍遥

印度拉贾斯坦邦古老的沙卡瓦蒂丝绸之路上有数个通商重镇，分布在从印度北方到中东的商道上，从绿洲来的商队在此补充给养进入沙漠地区，北来东去的驼队货物在这里交易。1737年拉其普特统治者建立了纳瓦尔加尔镇，并且先后在其四周建立了四座军事城堡，形成了一个牢牢的安全保护系统。商人们得以安心在这里安营扎寨，从而发展成了沙卡瓦蒂商队路线上的重要贸易前站，运送来自中国和中东的货物。发了大财的商人们纷纷在此安家落户，修筑豪宅-哈维利。“哈维利”源自莫卧儿帝国时期对融合了印度教和伊斯兰教传统的多层庭院建筑的称谓，历年演绎成了商人豪宅的通用术语。纳瓦尔加尔镇里聚集了全印度十几家巨富商贾，历史上曾经称之为拉贾斯坦邦的黄金之城。商人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发财后斗富，家家比拼哈维利的宏大,华丽，时尚。小镇上陡然立起数十座华丽的哈维利，这种哈维利的特点是大量采用彩色壁画装饰。形成一个露天画廊的奇观，数百年逝去，商人南下海边新的贸易口岸，丝绸之路不再，哈维利颓败，留下纳瓦尔加尔，成了拉贾斯坦邦的一座文化遗产小镇，展示于后人。

我们下榻的旅店大哈维利就是一家当地文化遗产的古老哈维利，外面看着没有什么新奇，一座旧楼，欠缺粉刷。

一进哈维利大门便被震撼了。

雍容华丽的正厅两层楼，下层六个连拱门形成内廊，上层拱窗，中间是阳台。门、柱、门楣，窗框，无一处留白，满壁皆是彩色壁画和鲜艳的彩色，繁复雅致的花纹，鲜艳夺目，目不暇接。进入内厅，依然如此光鲜，犹如闯进了阿里巴巴宫殿一般。

从二楼阳台下看正门大厅。

从二楼阳台观看内厅,整齐雅致。印度人不讲究门外的清洁整齐，无论四星、五星级旅店，大门内外，天壤之别；门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整齐有序；门外尘土当道，当街电线如蛛网，视而不见乱。怪哉！

大厅二楼东侧，墙面满布系列神话故事。门框、窗框充满传统的印度花纹。雕花窗户可供女眷不露面，就对下面大厅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

大厅二楼西侧壁画展示了自古以来印度人和动物的密切关系；他们非常崇拜大象，大象是古老的神；骆驼是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运输工具，马是不可缺少的生活、战斗伴侣。

门楣穹顶画，每一寸空间都布满了精美彩色绘画。

我们现在看到的壁画都是经过了投入巨资，长期艰苦修复后还原的古老哈维利壁画。修复必须要使用天然颜料，也有采用组合现代涂料来复制 19 世纪的柔和色调，不过全部使用现代染料和抛光饰面，会产生壁画脱落的副作用。

我们下榻的大哈维利旅店是在西区，该店在当街的对面还有一部分称为东区。原主人真是富豪，街对面建起了一座更加时尚的哈维利。这部分也是完全修复了的，尽管门面无奇，宅内豪华非同一般，有巨大的花园，园内有罕见的花木，还有一个大大的游泳池。

这里夏天50度的高温，全镇就靠几口水井，要满足这么大的一个游泳池的水源，实在是富豪。

实际上，修复后的哈维利在纳瓦尔加尔只是凤毛麟角，在这个荒芜小镇里除了有一个又一个的破旧的哈维利外，几乎一丝一毫也见不到“黄金之城”的影子。导游带着我们镇上逛了半个小时，尽管沿路的哈维利不是荒芜破败，就是废弃损坏，无人管理，无人居住；然而残存的它们不屈地展示着我们从未见过的建筑模式，这些建筑上散发的艺术之光。

　　在一座老哈维利前讲解其历史的导游。

有的哈维利在当街的门面会开出一个、两个小门，经营一个小店铺，下图就是一个小缝纫店。

下图是一座巨大的哈维利，围墙占据整整一条街，虽然破旧不堪，仍可见当年的规模，墙上筑有方楼阁高台，过去是威震一方。

破墙洞往里一看，里面是巨大的花园，连拱长廊的楼房坐落其中，二层楼上还有阳台。整个结构似乎偏离了传统的印度庭院模式，然而鲜艳的色彩依然是布满了窗框墙面。

长墙建筑的正门，14个连拱廊的门厅，当年非常气派，堪称小镇第一。街上着盛装走得兴冲冲的妇女是忙着去参加婚礼。

二百多年前当东印度公司占领印度后，陆上丝绸之路逐渐消亡，商贾祖先们阖家去了南方加尔各答、孟买等海边口岸开辟新的贸易渠道，留下了一座座的哈维利在家乡,付少许钱让穷亲戚或邻人照料。多年缺乏管理和修缮，辉煌的哈维利逐渐衰败，导致纳尔瓦加尔镇也犹如荒芜一般，牛们在这里自由晃荡。印度人敬牛如神，大街上牛们拥有最优先权，人、车皆得让牛为先。

宏伟的哈维利以其家族名称而闻名，例如镇上1900年建造的“莫拉卡哈维利”，因其整座建筑有700多幅壁画而名扬邦内。20年前莫拉卡家族的继承人将哈维利改造成了博物馆供旅游者参观，成了当地著名的露天画廊。

“莫拉卡哈维利”是一个经典的哈维利庭院，封闭式的庭院，有一个大型的2层内院，还有一个同样的侧院。从大门开始就有着繁复的装饰，天顶、天棚，斗拱、门楣、门面和墙面都有很精彩的彩绘壁画。拱形大门两侧有小拱门廊，上面有小拱窗。

小拱门廊内的印度传奇英雄的壁画。

大门穹顶、天顶、天棚画。

大门穹顶人物画，五花八门，既有摩可婆罗多、克里希纳等神话宗教人物，印度传奇英雄人物，还有其他种种人物画像，甚至是基督教的耶稣。

大门穹顶画细节，注意右下方是西方人骑自行车的景象，不禁为印度人的幽默叫奇。

前院有专为经商的男主人谈生意的客厅，博物馆管理员很热情地为我们展示，百年前夏天，商人们坐在客厅里洽谈生意时，仆人拉动挂在梁上的大布风扇打扇降温的情景，大风扇来回摆动，颇有风力。

住在哈维利的女眷是不能在外厅露脸的，上台阶的内院是专为女眷用的。内院二层楼的门面十分考究，由顶向下的彩绘，石座雕刻花纹皆是美轮美奂。大门是银质的，很珍贵。顶楼悬挑出一楼，形成的天棚上有精彩的人物画像。

内院一楼穹顶下是一幅保持完好的奇异的神话故事壁画。神话《罗摩与西塔》：拉吉.提拉克和他的兄弟，考提斯、梵天、纳拉德、湿婆和甘尼萨。

哈维利的建筑是要让人充分体会到主人的财富和地位，不仅是其高大壮观瞩目，而且要设计分外精致。壁画具有高规格的神教氛围，世俗画要有趣，吸人眼球。

可惜壁画采用的绘画技术，是将水性涂料涂在湿灰泥上，使涂料成为墙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些颜料尽管都是天然产品，天长日久裸露于外部空间，终究不能始终完美。庭院左侧还有一套二进院，这里已经多年失修，墙壁上的壁画很多毁坏了，夜晚时分，更加看不清楚。

侧院门穹顶和天顶。

“莫拉卡哈维利”是名不虚传的露天艺术画廊，建筑外墙上也有不少精彩壁画，可惜天黑了，700多幅壁画未能一一欣赏，估计只看了一半。

纳瓦尔加尔的“莫拉卡哈维利博物馆”描绘了神话、宗教、社会主题，也有一百多年前世俗生活的种种场景，这些壁画是当年丝绸之路上人们憧憬的场面，原始的记录。让后来人也深深地感受到这种艺术的魅力。

据估计，沙卡瓦蒂丝绸之路上大约有 2000 座彩绘哈维利，但多数都是大门锁闭并被遗弃，沿途看来，过去的辉煌付之东流，让人扼腕叹息。有旅游者和我们对哈维利同感，他们目瞪口呆道：“虽然我们游遍了印度和世界各地，但从未见过这样的房子。……没有什么能与此相比。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每一寸可用空间都被涂上了色彩，主题从严肃到古怪，种类繁多。创造这一切需要什么样的技巧和耐心，尽管这些壁画用自然色绘制，但经过了这么多年，却在最恶劣的气候条件下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这是多么令人惊叹。”

离纳瓦尔加尔29公里远还有一座两倍大的老镇曼达瓦，这里有几十座哈维利，只能挑出比较特殊的作以简单介绍。

曼达瓦有几家大的哈维利老宅重新修复改造成了旅店，下图是1890年的一家哈维利的正门，里面有非常精美的壁画，包括火车、皇家游行、木匠锯木头、妇女分娩等等精彩壁画。

外墙上的壁画也足够精彩了，如左二，开车的妇女。

下图的哈维利改建成了屋顶餐厅，它的小小门面能够画出如此宏大的场景，不仅让人吃惊，想来百年前这壁画在曼达瓦也是首屈一指的。

为了看清方寸之间的细节，将门面分解成上下三幅图。

中间门楣部分。下面挂的红辣椒是庆祝婚礼的标志。

门穹下的画，是一个盛大的庆祝场景。

沿街一座哈维利老宅外墙有时尚壁画。三位骑马的武士后面是一位身着西装的骑自行车的年轻人。他们上面边框图里画的马队、象队和骆驼队的行进图也十分精神。

这是一幅时尚的西方人的花园图，小孩在花园中的小道上骑自行车，两边还有狩猎的人。

两位少女身着纱丽在树上荡秋千，多么美妙浪漫的一幅壁画。为百年前的壁画大师点赞。图下面部分是一个印度花园。

曼达瓦“双双哈维利”改建的旅店，规模巨大，建筑时期不详。

哈维利正门。

入院后，楼梯直接进入二楼，壮观的哈维利上装饰的复杂的壁画，显示着昔日的奢华生活。

哈维利院内 。

曼达瓦的众多哈维利都处于废墟状态，外观光鲜的哈维利则多被私人实体收购改建成酒店、餐馆或度假村。长此以往，怎样保护这些美轮美奂的历史建筑，现在不得而知。曼达瓦也有一家作为文化遗产的哈维利博物馆，叫“塔莉亚哈维利”。比较纳瓦尔加尔博物馆，这里地处曼达瓦镇的边缘，规模更大，有较大的空间和多楼层。馆内藏了大量的文物古董，包括传统的拉贾斯坦服饰、珠宝和家庭用具，但真正的亮点还是其墙壁上的壁画。

“塔利亚哈维利”建于1854年，经过了精心修复后的外墙壁画色彩鲜艳。下右是猴神写照，和我们的孙悟空不一样。

下图，上边框的行进图，十分精彩。吹号的、打鼓的、打大鼓的、小鼓的、击钵的音乐队伍应有尽有，后面是骑大象的，马拉的四轮车，里面坐的是皇室人物。长列的队伍，人人表情各异，画作一丝不苟，色彩鲜艳协调。这里的画师的劳动强度真是太高了。

下图，上排四幅独立的画是印度教的诸神祗，第二排行进队伍排列的是单人小马车、多人马车、骆驼和牛车，马、骆驼和牛都跑得精神抖擞。最下面的壁画，大概曝露于空气、阳光太强，损坏过甚，难以修复了。

步入塔利亚哈维利，是一个三面环楼的封闭庭院，三面都有楼梯直接进入二楼。主楼和东西两侧楼是不同的装饰模式配以不同的色调和功能。

主楼壁画是对象神的崇拜。

东楼厅里堆满各种古董文物，这里也有兼售古董的功能。

西楼以蓝色、绿色装饰，室外壁画全部是经典印度教神话故事。

室内有不少西方元素，包括悬挂的大幅西方美女画像。为游客带来过去时代的体验，百年前印度人的喜好。

穿过主楼进入内院，这个哈维利博物馆非常接地气，有百年前各种日常生活场景的摆设，厨房里有古老的厨房用具、餐具、坛坛罐罐，五花八门的破烂；卧室里乱七八糟的卧具。可以穿越回到百年以前。墙面上全部是经典印度教神话故事壁画。

下图，最上面是以金粉为主绘制的神话故事。

内院有楼梯可以上二楼和顶楼。

　　从顶楼阳台上俯瞰内院和哈维利前门外的远处。

还能瞭望曼达瓦的远景和周边哈维利的情况。

哈维利美丽的历史建筑，令人惊叹的古典壁画，是曼达瓦的珍贵的文化遗产，是非常值得探索的地方。虽然至今也不清楚沙卡瓦蒂丝绸之路上的工匠是如何学习并广泛地掌握了这种制作壁画的复杂技术，有一点是可信的，相对于拉贾斯坦邦的其它富产砂岩可以制造各种精美石雕建筑装饰的区域，这里不产砂岩。要想显富比拼华丽，商人们便操出了彩绘的神器。最初是描绘大型神话宗教人物，既可福佑家族，又可增加住宅的富丽堂皇感。这些装饰着神和女神、动物、花卉和几何图案的哈维利，充满了神性和活力，无往不胜。今天，曼达瓦以其闻名于世的哈维利、壁画等历史遗迹和丰富的文化吸引着游客，成了热门旅游景点。不少印度宝莱坞电影都曾经来这里拍摄。

如果我们称上面的哈维利为壁画哈维利，下面看看拉贾斯坦邦的石头哈维利。

沿公路进入塔尔沙漠，到达斋沙默尔市。几百年来, 斋沙默尔市曾经是印度东北地区的一个重要的贸易中心。这里有很多富商建造的大型精美的独具一格的哈维利。它们的外表不是曼多瓦那样由彩绘壁画包裹，而是用黄色砂岩雕刻的华丽的石头建筑。这些哈维利已有数百年历史，大型的具有多重宏大复杂的楼层和无数房间，并且配有装饰精美的窗户、连拱门廊、漂亮门楣和阳台。斋沙默尔哈维利是城市的重要文化遗产和名片。“帕特瓦哈维利”就是一个典范，于1805年始建，历时50年建成。它的特点是五座结构完全相同的哈维利并联，形成一排宏大哈维利，占据半条街，因其宏伟的建筑和精美的雕刻成了城里的亮点，闻名于世。当年老帕特瓦为他的五个儿子打造的杰作，今天一部分成了博物馆，而且是网红打卡点，参观的人群络绎不绝。

很难在这逼仄的街道上拍摄出整座哈维利的宏观景象，下图是“帕特瓦哈维利”的五联体之一。

斋沙默尔这种特殊的黄色砂岩雕琢修建的建筑，在阳光之下是金色的颜色，给城市赋予了“黄金之城”的美誉。整座哈维利建筑群装饰精美，黄色砂岩上雕刻着各种图案，尤其是大门和连拱门，装饰额外精美。内部同样精彩，有高朗的天花板、雍容华贵装饰的柱子、门框、镜子和绘画，壁画设计独特，每个部分彼此独立，具有特定的风格。豪宅有60个古典的精致悬挑阳台和窗户，每个都有雕刻精美的框架和三个方向的格子窗户，让房间充满自然光并且有助于横向通风。每家都有同样的五层楼和可以欣赏全城风景的天顶阳台。

现在“帕特瓦哈维利”已有一小部分成为博物馆，博物馆的入口（左），出口（右）。

帕特瓦哈维利一楼客厅天花板，华丽的装饰让人眼花缭乱。

帕特瓦哈维利一楼客厅，五彩缤纷的天花板的细节。

帕特瓦哈维利二楼起居室，天花板完全是纯黄金打造的装饰花纹，极大地彰显帕特瓦家族的富有。据传，帕特瓦家族是印度著名的金银绣花线的经销商，名扬拉贾斯坦邦的锦缎商，帕特瓦哈维利被誉为锦缎大厦。更有传言，帕家族当时还参与了非法走私鸦片，聚敛了大量黄金，得以能够大规模地修建号称斋沙默尔的第一豪宅。

帕特瓦哈维利三楼休息室,这里也用了大量的黄金装饰，金碧辉煌的。

帕特瓦哈维利四楼餐室和博物馆的其它房间一样，陈设了哈维利收藏的19世纪的各种文物，为了解斋沙默尔的历史文化和习俗提供了一个窗口。

帕特瓦哈维利四楼餐室壁画，描绘了百年前富商户外大型餐会的种种细节，煞是有趣。只可惜有障碍物，不能拍摄整幅壁画，只能分部显示餐会场景。将上面的壁画分解成下面三幅：左图，透过古老的电风扇，可见大帐篷下主人盘腿正坐，接受来访客人拜会。

中图，主要是仆人准备饭食的场景，洗菜、煮饭、做饼，烧火，样样齐全；帐篷内是准备精细食物的仆人，外面做粗话的仆人没穿上衣，裸露着上身，看来是活又重又累又热。下方进餐的妇女和男人是分开，盘腿就坐的，每个人面前有一盘食物和一杯水。这几百年前进餐场景和我们今天在印度庙里看见施餐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全体人席地盘腿而坐，一盘食物一杯水。壁画的背景是斋沙默尔的加迪萨尔湖，湖上有印度教神龛和神殿，远山上是斋沙默尔城堡。

右图，这边是妇女做饭和进餐的场景，下方还画了一群要饭的乞丐，非常生动。这真是一幅19世纪印度社会活动的真实写照。

从斋沙默尔东行穿过沙漠王国，是16 世纪丝绸之路上的另外一个主要贸易中心，比卡内尔城。这里产的石头是红色砂岩，商贾们用红色沙岩石雕刻建造的哈维利给这个城市带来了“红色城市”之称号。这些红石哈维利聚集一起形成哈维利一条街。

在这条街上商人们比拼的，大概是谁家的哈维利石头精雕细琢，装饰繁复，华丽高贵。

然而红色哈维利百米之外，便是经典的印度肮脏混乱不堪的老城集市，很多穷苦的妇女儿童坐在灰尘之中的地上摆摊卖小商品。嘟嘟车，汽车，马车，摩托车，在拥挤的街道上，争先恐后，互不相让，让人惊骇。空气中充满了废气味，高扬的灰尘，深深地感受到几百年来商人的富有并没有改善印度穷人的生存环境，留下了难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