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善与大善

若愚

记得有一年年终，单位将每个部门的奖金数额核算后交由各部门主任分发。其中有一条原则：主任的工作责任大，工作要求高，在奖金分配上可高于员工平均奖。其他部门都是这样做的。而我却认为是主任工作就要多做一些，觉悟就要高一些，所以，我自作主张本部门主任和员工的奖金基本相同。还觉得自己很有觉悟。后来，我的这种做法非但没有受到表扬而让领导很不认可，同事中也颇有微词，我百思不得其解。

当我看了《羊城晚报》刊登的姜钦峰"小善与大善"这篇文章，我终有所悟。

小善与大善

商人带着两个伙计，赶着骆驼外出做生意，骆驼身上驮着许多珍宝和上等布料。走到半路，骆驼突然死了，他们只好把货物卸下，然后把骆驼皮剥下来。商人打算独自先行，把两个伙计留下来看管货物，临行前吩咐道："这张骆驼皮还能卖钱，你们要好好保管，千万别让雨水淋湿，烂掉就可惜了。"商人走后不久，天上果然下起大雨，两个伙计赶紧把那些上等布料翻出来，盖住骆驼皮，遮得严严实实。大雨过后，骆驼皮分毫无损，那些价值是骆驼皮几十倍的布料全部烂掉了(《百喻经．估客驼死喻》)。

保护骆驼皮本身没有错，如果要为此牺牲更有价值的东西，就太不值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两个伙计不分轻重，损失惨重。财物有价，不难区分，现实中的情况往往要比这复杂得多，轻重有时就没那么容易分得清了。犯糊涂的人其实不少，杭州"最美妈妈"吴菊萍就遇到这种尴尬。

吴菊萍从杭州某住宅小区路过时，一名两岁女童突然从十楼坠落，千钧一发之际，她奋不顾身冲上去，冒着生命危险用双手接住了孩子。小女孩得救了，吴菊萍的手臂由于瞬间受到巨大冲击力，被撞成粉碎性骨折。此事传开，无数人为之感动，称她为"最美妈妈"。各种赞誉铺天盖地而来，她所在的公司立即宣布，重奖她20万元。当记者问她，打算如何处置这笔巨奖时，吴菊萍坦诚回答，这笔钱准备留着自己用，家里的房贷没有还清。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反对者认为，她应该把钱捐出来，才是人们心目完美英雄；支持者认为，捐不捐款完全是人家私事，旁人无权干涉，更没必要把好人逼成圣人。

殊不知，吴菊萍没有捐出奖金，正是圣人推崇之举。

春秋时期，鲁国有许多百姓因为家庭贫困，被迫卖儿卖女，把子女送到别国去当奴隶。因此，鲁国颁布了一项规定：凡是从别国赎回这些穷苦同胞的人，都可以到政府领取奖金。子贡赎回了几个奴隶，却不肯接受奖励，许多人都称赞他高风亮节。孔子听说这件事后，非但没有表扬他，反而责备道："你大错特错。"后来，子路看到一个人落水，立即跳入水中，将他救起。那个人为了感谢救命之恩，送给子路一头牛，子路坦然接受了。孔子听说后，对子路大加赞赏："你做得很对。"

我们提倡助人为乐，无私奉献。按我们习惯的理解，子贡做了好事坚持不要奖励，确实品格高尚，无疑是完美的道德楷模。子路救人后接受馈赠，当然也没什么错，但在道德品格上似乎比贡矮了半截。令人费解的是，孔子对这两个弟子的行为，为何会做出截然相反的评价？

孔子认为，圣人做事，不光要顾及个人名声，更应考虑社会影响。子贡奉行自己的道德准则，做好事不要奖励才算高尚，得了奖励就不高尚，别人能否做到我不管，反正我做到了。孔子看得更远，鲁国富人少穷人多，假如子贡的行为成为道德标准，大家发现做好事等于白干，今后就没什么人愿意去赎人了。子贡成就了自身美名，却挫伤了别人做好事的积极性，这是因私废公。子路救人得牛，让所有人都知道，好人必有好报，做好事不吃亏，这样有助于改善社会风气，鼓励更多人去做好事，乐于助人。

同样是行善积德，子贡是小善，子路是大善。境界高低，立见分晓。因此，孔子责备子贡，称赞子路。吴菊萍不捐奖金，与子路的选择相同。假如我们责备"最美妈妈"不够完美，就像佛经里那两个愚痴的伙计，用珍贵的布料去保护不值钱的骆驼皮，轻重不分，因小失大。

此事告诫我们做人要有大智慧，行事要有大善，分清轻重，辨识珍贵与否，有高境界，有大气魄，不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因小失大的事情。

写于2012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