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温暖的冬日

微风山谷

<p class="ql-block">童年的冬天很冷,那些时光却溢满着温情,回忆起来,至今仍然感觉无比温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冬日的早晨的,即便睡饱醒来,我们也不愿起床,趴在被窝里露个小脑袋瓜。母亲总是早早起身,在厨房忙碌,煮饭的间隙,将炭盆烧旺端进房间,把衣裳烤得暖烘烘的,才过来给我们一一穿上,唤我们起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学校后面的山垅田,是儿时小伙伴们的乐园。田垅边的树上,挂着长长的冰棱,被敲下来放进嘴里,一咬便发出清脆的声响。小路上隆起的冰碴子,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莫名地让人心情愉悦。山垅田里的冰结得特别厚,我们总爱去试探,偶尔冰层崩裂,鞋子湿了,便匆忙往家赶,一路上都是小伙伴们欢快的笑声,为寂静的冬日增添不少生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雪落的日子,堆雪人、打雪仗是冬日里小伙伴最快乐的游戏。那时的雪很纯净,捧起一把塞入口中也无妨。有时,还会帮父亲收集一些雪水,装入洗净的玻璃瓶中,以备调制治疗烫伤的药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烫伤在冬天的农村时常发生,父亲用祖传秘方调制烫伤药,免费为他们治疗。有一回,一个女婴从暖筒跌入碳盆数小时,发现时已奄奄一息,整个臀部烫熟,骨头隐约可见。家长从医院折返,抱着女婴找到父亲。父亲观察烫伤的程度和女婴的精神状况后,深知其中的风险,起初并未应允。但家长反复恳求,表示无需父亲承担任何责任。父亲最后心软了,让家长带婴儿注射了抗破伤风针后,调制了烫伤药,叮嘱家长用消毒后的羽毛粘上药膏,每天拂拭婴儿患处数次。经二个多月的治疗,奇迹发生,婴儿完全康复。后来,她也成了我的义妹,如今子孙绕膝。父亲生病去逝时,她以亲女的方式尽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寒冬时节,洗澡于我们而言,是件让父母极为操心的事儿。他们总会挑选阳光满溢的日子,用竹杆搭起支架,再覆上一层透亮的薄膜,使之成为暂时而温馨的避风港。里头再放一个炭盆,刹那间便有了暖烘烘的氛围,宛如一间小小的阳光房。虽说这“小暖房”透风,却也足够抵御室外的寒冷,洋溢着融融暖意。即便如此,起初的我们仍是满心不情愿洗澡,一旦被“押解”进澡盆,浸泡于温热的水中,死活不愿起身,非得母亲连哄带拽,方能将已泡得红扑扑的我们从盆中“拎”出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彼时,父亲常伴家人左右,与我们一同读书、练字、完成课业。有时父亲外出捕鱼、砍柴,也会将我们带在身旁。夜幕降临,一家人围坐于温暖的炭盆边,我们沉醉于小人书里的奇妙世界,母亲则时而批改作业,时而在昏黄的灯光下飞针走线。偶尔,父亲会拿出祖传的铸铁华夫饼铛,置于炭炉之上,烙上两块饼,给我们解馋。父亲还用光泽方言为这华夫饼取了个既形象又寓意深刻的名字——“窟窿饼”。饼中鸡蛋与炼乳交织的醇厚香味,以及蔗糖的烈甜,至今仍在我的记忆深处徘徊。那段岁月,是我童年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年味很浓,队里家家户户炸油豆腐、做米花、蒸年糕,杀过年猪。美食的飘香,锅碗瓢盆的声音,更有年猪的叫声,预示着热闹与喜庆的春节即将到来。节前,母亲也购买食材,请队里手巧的大婶帮忙加工,将制作好的米花,整齐码入两个洋铁皮箱保存。那是儿时甜蜜的宝藏,足够我们享用至次年数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忆中,村里的鞭炮声从元旦开始,陆续到元宵节。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炮硝味儿,是春节独有的气味,深深烙在心底。捡鞭炮是童年最欢乐的事情之一。听到鞭炮声,小伙伴们便似脱缰的小马驹,迫不及待地奔出家门,加入到捡鞭炮的“盛宴”之中。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与烟火的氤氲中,寻找着那些未燃尽的鞭炮,收获着无尽的快乐与满足,那是童年里最简单、最纯粹的幸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长大以后,才知道那些冬天于父母而言是真正的寒冬。我七岁那年,父亲因“政治清洗”遭县革委会第三次停职,家中经济顿陷困窘,唯靠母亲那微薄的 30 多元工资艰难维系。停职期间,父亲并未一蹶不振、意志消沉,他虚心向村民学习,上山砍柴,下地种菜,更是用永安姑妈接济的钱,购买了两副丝网,下河捕鱼,哪怕寒天腊月,也不例外。父亲凭借一己之力,为全家撑起一片天空,尽显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虽然冬天很冷,但村民的善良暖人心扉。初至大队时,学校尚无宿舍,一家大小暂居在大队部。适逢同住在队部的一福州知青溺水而亡,相邻的李姓大叔大婶念及我们年幼,便腾出一间大厢房,让我们一家入住。个别社员知道父亲的家庭出身,嗅到了政治的味道,蠢蠢欲动。幸运得是,大队干部和大多社员生性纯朴,他们明辨是非,懂得知识的重要性。大队书记陈求已、革委会主任吴流初向这些社员发出严厉的警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那个粮食凭票供应的年代,大队每年还特批二百七十斤谷子的额度给我们家,以缓解口粮压力。每年大队杀猪,父亲不仅成为大队干部的座上宾,还享受队员的待遇,分得一份肉回家。他们以这种特有的方式,一直保护父亲和这个家庭到文革结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尽管生活条件艰苦,但父母在对我们的教导上从未有过丝毫懈怠。早上出门,母亲将我们整理得干净利落。而在放学后与村里的伙伴玩耍前,我们必须先完成一篇钢笔字和一篇毛笔字的练习,且需经父亲检查合格。家中的用餐时间是固定的,较其他社员家中要早上个把小时。用餐时,父母要求我们不可言语,专注于细嚼慢咽,唯有吃饱后才允许出门。如此一来,我们不仅养成了按时吃饭的健康习惯,去小伙伴家时也不会因饥饿而眼馋别家的食物。父母的这些要求,在艰苦岁月中为我们的成长奠定了坚实基础,让我们受益终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得10岁那年的一天,难得看到父母发自内心的的喜悦。母亲拉着手风琴,父亲和刘静远老师则用俄语唱起了《红梅花儿开》等欢快的苏联歌曲。母亲用父亲补发的300元钱为家里每人织了一件全毛的毛衣,以这种特有的方式,庆祝一个苦难时代的结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金陵学校的初中部取消,父亲和刘静远老师离开金陵村,创建崇仁中学。作为回报,他们将金陵片区有意愿继续上中学的社员子弟全部带入崇仁中学。父母回城后,仍时常回金陵看望那里的乡亲,如今我们仍与他们的子女保持联系。父亲曾在几个乡镇工作过,在晚年回忆中,谈及崇仁的百姓非常纯朴,这里尊师重教的氛围最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都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父亲宛如那最为坚实可靠的壁垒,默默支撑着家庭;母亲则似那无垠之海,以无尽的慈爱接纳我们的所有。往昔那政治氛围严峻的岁月里,他们未曾让我们沾染丝毫时代的沉重与政治的阴霾,亦不曾将外界的压力转嫁于我们稚嫩的肩头,用爱精心构筑起一方无忧的天地,让我们的童年满溢着欢乐与自在。这般平凡质朴却又深沉伟大的爱,熠熠生辉,照亮了我的生命旅程,成为我心底永恒的温暖与力量源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当我想起童年那些温暖的冬日,心中充满感恩之情。多年后的一个暖冬,我在大青村的小溪畔悠然垂钓,涉水想取出卡入石缝中的铅坠,当溪水没及大腿,透骨的寒意让我瞬间放弃,毫不犹豫扯断钓线,重换钓组。就在那一刻,父亲往昔在寒冬中为生计捕鱼的身影浮现眼前,我仿佛触碰到了他曾经内心深处的无奈与苦涩。仰头遥望天国,思念如潮,泪水潸然……</p> <p class="ql-block">(曾祖母留下的华夫饼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