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游水

Chad SHI

“游水”是老家对“游泳”的土话说法。时事变迁，现在的孩子们已经不懂这类土话的意思了，更别提要他们会讲了。

七十年代，我有幸出生在物产丰盈的太湖流域，我家那里水多但没有山，所以用“天青水秀”来描述那块地方更为恰当。江南水乡，自然河道纵横，水路四通八达，乡民们靠水吃水，出个门需要用到船都是常事，各条支流一般不宽但水流也都挺急，因此老老少少都要有在水中自救的能力。事实上，当年的男女老少绝大多数会游水，少数不会游的大凡是因为害臊或胆小而没学会的姑娘家。

孩童们在三、四岁时就会被家长赶下水，当然这也只能在每年的夏天而已。每天傍晚时分，王家的阿大、阿二、阿三，孙家的老大、老二、老三，还有赵家的、钱家的……没一个会被落下的…… 全部像一群鸭子似的，由老鸭带着小鸭扑通扑通地下水了。初学时，孩子们都在自家的“河桥”上学习（河桥是土话，官话叫埠头，是每家去河里用水的多级石板台阶）。显然，这种游泳是没有招式的，所以可以统称为狗爬，主要目的是让人到哪落水都不沉下去。

学习的第一步，孩童的两小手扒在河桥石板上，两小脚在水面上乱扑腾，啪啦啪啦地击打水面。数天后，再给孩子一个大木脚桶扒着，大人则拉着木脚桶后退着往外移，孩子两脚同样不停地扑腾。练那么几天，孩子自己就能扒着木桶游到河对面去了。毕竟，这时候孩子还未能徒手游到对面，所以接下来，大人又会托着孩子的下巴，让孩子四脚并用在水里狗爬，大人往后退则孩子往前行，乘孩子不注意时大人会突然松手，这时候大多的孩子会手忙脚乱而往下沉，继而会被猛地呛上好几口水，还有可能吃到“鼻酸”……这没啥，父母把孩子拉起来，继续……遭到这种苦头训练，孩子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哇哇叫的、有喊娘的、也有镇定的……那时候的每家，孩子都多，所以大人不会惯着孩子，孩子也都没那么娇气。很快，孩子们在水里就能如鱼般欢快了，什么潜泳、仰泳、踩水一个个都自己摸索着学会了，尽管还都是狗爬式。

因为大家都会游水，所以不会听到周边谁谁溺水的事故，也不会听到谁想不开了去投河一说，因为会游水的人在水里是沉不下去的。这也许都是老天对水乡乡亲们的照应吧。

较为遗憾，那都是当年的江南了。当年的太湖水是一级水，每家每户沿河而建，饮用水直接从河里提，洗菜、淘米、洗衣也都直接在河里，河里小鱼小虾一群一群悠哉悠哉的，自然，这是每家门口的天然泳池， 大家尽管干干净净地下去，又干干净净地上来。然而，这只是记忆中的事了。

四五十年过去了，老家这些河已经很少还健在的了，各种工业污染已经让它们变得五颜六色，各种做路、开发后很多河道被堵起来了甚至被填沒了。这样的发展是时代的幸还是不幸？老宅已经没了，门口的河也已经没了，不得不说，儿时的游水也只能是永存的记忆了。

2025年1月9日Chad Shi 书于悉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