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衣服前襟上常有不少的饭点子。如果沾在魏晋名士身上就叫风流,当然发生在我这里,只能说是邋遢。再加上冬天,常常二三周懒得换外衣。有次上课铃前就进了班,听到一擅长推理的学生对同桌小声说“老师早上肯定喝了胡辣汤!”低头看,真的还有块细细的豆腐皮挂在胸前。人太多,就没好意思再研究做饭师傅的刀功。</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衣服尚且如此,至于修面梳头这类的,更是与我无缘。但凡有人或出于善意提醒,便一句“懒得去整了,没有必要”搪塞过去。有位范大姐据此推测,“李老师的婚姻一定充满了不幸,他老婆一点都不关心他!”眼光之毒辣,见解之精辟,令人心惊胆寒。</p> <p class="ql-block"> 当然,至于洗了手不用毛巾擦,直接在裤子外侧一蹭了事。这个习惯让我八十五岁的老妈整天骂我“邋遢蛋!看看把娃子们都带坏了!”诚恳点,这都是实情。</p><p class="ql-block"> 而吴老师,终于,在一个冬天的早上,让我感觉到人与人巨大的差异。</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狭小的办公室挤了16个人,学校配置的脸盆架就屈尊在我的办公桌前面。溅水后干了发白的锈铁框镜面,半盆漂着腻子的水,经常点缀大家的课间。做了班主任的吴老师,就这样,每天早上匆匆而来,安顿好班里,就站在镜子前面细细梳头。她保养极好,人到中年了,头上竟然没有一根白发。每次看到梳落的黑发,飘飘悠悠落向我的茶杯口,我也像那间或滑下的皮屑一样,掉落在时间的杯子里,沉浮挣扎。</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倘若有大的皮屑在冒着热气的水面游,我的老花眼曾经怀疑是否可爱的节肢动物,仔细看,很失望,一动不动。叹口气,换杯水,无端就想起自己刚上初中时,前排的女生认真听课时,常有二个虱子在发梢爬行或者杂技。当然,还有我那个戴了五年的猪皮帽。小时候,大约七岁样子,头特别大,帽子不好买。老妈赶了三次乡集,才给我买了一个,据说是十二岁孩子才戴的猪皮帽。从此,我的头好像不再发育了。以致于老妈现在常怀疑“是不是猪皮帽子太结实,把头禁住了?”</p><p class="ql-block"> 厚厚的猪皮帽除了挡住童年的风雪,也让我在孩子们游戏时,敢于冒着纷飞的土块,第一个冲锋。一般的小土块砸在上面,竟然没有啥痛的感觉。不像别的孩子,挨上一块,就要流血或者哭泣。</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初一下学期,春意渐浓,英语课上,老师正在大声领读“Tom and kate,what's this?”突然,头痒难忍,悄悄伸手进去,竟捏住了一个奋力挣扎的大虱!趁四下无人注意,暗暗用力在凳子上处其极刑,正满意且恨恨看着手指上残血的肢体。一抬头,英语老师正认真盯着第一排的我,顿时脸做羞红,慌忙大声的背诵起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倘若,吴老师把头发歪着那么一梳一扎,自有别样的味道,好像把时间歪到了1995年10月8日上午九点,那是个清冷的早晨。师范院校大都有认老乡的习惯,新生到校后数周,安顿稍定,就会有热心的学长组织老乡会。虽然刚上学时,我抗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蛇皮塑料袋,像农民工下广州一样进了南阳师专。但人的变化是很快的,二周过去,我就开始注意个人形象了,衣服还是要洗干净的,头发有点卷,就去吹剪染一下,搞成当时很流行的大背头!老乡会了,注意一下形象,万一哪个老乡有好感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就这样,在老乡会上,遇到了那时数学系的吴老师。戴着黑框眼镜,歪扎着辫子,小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一大堆人围着临时凑紧的桌子,磕了一会儿瓜子,说了一会儿有甜没咸的乡音,就散了。趁着帮助收拾桌子,我偷偷抓了几把剩下的瓜子塞进口袋,然后就去了图书馆。师专给我的印象,从此只剩下足球和图书馆。哦,忘了,还有一封情书《我走西边》,送给了一位中文系的姑娘,然后失魂落魄等了一周,唱着《流浪歌手的情人》,收获一晚上失眠。接着就开始愤世嫉俗,纵情球场,二年时间一晃而过。毕业时间,去文渠乡实习,在公共汽车上《春天的故事》里,忽闻邓公辞世的消息,几许伤心,而又几许对新生活的期盼,交织着矛盾在心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生活的梳子,特别钟情于我。人刚到中年,就把我梳光了。冬天,少了毛发的呵护,感觉头就特别冷,听医生说“容易引发脑血管问题”,忙买了个老年绒帽戴在头上。每天早上,看着吴老师认真用力的梳,或者帮着她女儿梳头,落发飘飞之际,总有一份感慨,时间真的有意思啊,嘿嘿,我这无奈的光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