尕亮蓝青稞：心中挥之不去的记忆

山乡谷农

今秋的雨似乎颇为任性，连绵不休，让那泛黄的田野仿佛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纱。即便秋雨不停，庄稼依旧遵循着季节的节律，该成熟的照样成熟，该泛黄的依旧泛黄。趁着雨停云淡，湿气还在弥漫的一个午后，我漫步于两侧皆为青稞田块的田间小道，此处的青稞茎干笔挺，穗子并非很低垂，最让人羡慕的是两片宽大的叶片半包着穗子，仿若在精心守护，生怕受到风吹日晒、鸦雀的侵扰。这种青稞在干旱少雨的环境下，产量颇高，且抗倒伏、耐旱，掉穗落籽少，优点众多。只是在成熟之期若雨水过量，包叶里排水不畅易积水，刚成熟的籽粒就有可能被淹没霉变。我习惯性地驻足查看包叶里的穗子，不出所料，穗子遭遇严重水涝，近乎一半的籽粒已经霉变，原本的丰收景象几乎化为乌有。望着眼前这片广阔的青稞田，我不禁忆起了尕亮蓝青稞。

尕亮蓝青稞什么时候扎根于家乡，恐怕无人知晓，只知道它是家乡独有的农家品种。其天性抗逆性佳、成熟早且品质上佳。早在六七十年代，尕亮蓝作为新垦土地的先行作物，在周边省县广为种植，它宛如青稞大家族里一颗耀眼的明珠，曾备受众人青睐。它的籽粒虽小却丰实，于青稞家族中犹如一个小不点儿，颜色是深沉而质朴的蓝色。此种蓝色，既异于天空的湛蓝，也不同于马克笔里的天蓝，于我而言，它凝聚着天地的精粹，蕴含着土地的深沉和生命的坚韧。

春天，人们忙碌着整地耕翻、备肥播种，将尕亮蓝的种子撒播在散发着泥土清香的田野中。约过二十多天后，尕亮蓝便从松软的土里钻出尖尖的幼苗，嫩绿的叶色里透着淡淡的蓝韵。此时的它们恰似一群优雅的孩童，顺着播种机的轨迹整齐排列，一行挨着一行，密密麻麻布满整个田野山坡，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探寻这个世界。微风轻抚，稚嫩的尕亮蓝苗轻轻摆动，好似灵动的精灵欢快跃动。此刻，一片片还算规则的尕亮蓝田一抹碧绿，生机盎然，仔细看去，每一株幼苗都踊跃地接受阳光的沐浴，仿佛深知自身承载着丰收的期望一般。

夏天，尕亮蓝蓬勃生长，历经分蘖、拔节等一系列进程后，叶丛中抽出嫩绿的茎干，茎干逐渐变得坚实，并顶着叶片与孕育的幼穗开始向上伸展，不久在包叶间一缕麦芒探了出来。这时的尕亮蓝田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在阳光下迎着微风闪耀光芒，变幻无穷，极具魅力。待到穗子全部长出，穗壳里的籽粒也一天天变大变硬，穗子才欣然地低下头，似乎在竭尽全力促使籽粒颗颗饱满、完全成熟。

秋风萧萧，田里的尕亮蓝显得头重脚轻，沉甸甸的弯穗晃晃悠悠，沙沙作响，仿佛一边在讲述成长的历程，一边纵情地吸收阳光雨露，将大自然的恩赐转化为自身的能量，成为家乡秋色中最为壮丽的景观。

尕亮蓝曾经是家乡父老乡亲一日三餐的主食之源，哺育了一代又一代家乡人。家乡的妇女们心灵手巧，用松散的尕亮蓝面制作出各种别具风味的馍馍，如干粮、锟锅、锅块、油花等，还能粗粮细作，做出尕亮蓝面的长面、搓鱼儿、旋面叶等面条，尕亮蓝面食口感独特，韵味悠长，一直深受人们钟爱。如今许多人一谈及青稞面，总会说道：“尕亮蓝青稞面味道最香。”

在家乡的传统习俗中，每当尕亮蓝七八成成熟时，家家户户都有折青稞青穗做“麦素儿”尝新的习惯。一时间，家家炊烟袅袅，户户“麦素儿”飘香。制作“麦素儿”时，先把刚成熟尚青绿色的尕亮蓝青稞穗折下扎成束，蒸煮后搓下籽粒，去除穗壳杂质，再用手磨碾成一寸长短的圆润细条，这便是家乡人口中的“麦素儿”。做好的“麦素儿”圆条匀称，鲜嫩葱绿，浇上香喷喷的菜籽油，炝上葱花，放上香菜并拌上食盐，真可谓是色香俱佳，吃上一口绵软细腻，满口醇香，它自然成为家乡的一道传统特色美食。

近些年来，随着青稞高产优质新品种的推广普及，尕亮蓝渐渐淡出了曾经生长繁茂的这片土地。我不知它如今的落脚之处在何方？我猜想在农业种质资源库里应该有它的一席之地，毕竟它所携带的早熟、抗逆基因尤为珍贵。它当下的处境我虽无力改变，但它始终在我心间徘徊，难以忘怀。无论我在何处看到青稞田，都会忆起尕亮蓝，这或许是我对它最为深沉的惦念。因为它代表着家乡的温饱和旧情世故，饱含着无尽的怀念与眷恋。它的穗子不被叶子包裹，且自然下弯利于排水，不会被雨水侵蚀变质，尽管它的产量不是很高，但绝不会让人们在秋雨异常充沛中徒留失望。

在未来的岁月长河中，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岁月怎样更迭，我坚信家乡的尕亮蓝青稞永远都会是我心中那片田园里最纯粹、最美好的念想。《金门源》2024第四期 （ 作者：马振军）

青稞青穗

绿的青稞与金灿灿的油菜花交织一起的田野

泛着金属光泽的青稞穗田

青稞手擀面——长面

传统石磨碾出的青稞青粒圆条—-“麦素儿”

散发着阵阵清香味的麦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