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一江山岛 霹雳威震八方

胡山

纪念一江山岛解放七十周年。

一江山岛登陆战，打得很好！我军首次三军联合作战是成功的。

—— 毛泽东

《沁园春·一江山渡海登陆战即景》

张爱萍

东海风光，寥廓蓝天，

滔滔碧浪。

看骑鲸蹈海，风驰虎跃，

雄鹰猎猎，雷击龙翔。

雄师易统，戎机难觅，

陆海空直蹈金汤，锐难当。

望大陈列岛，火海汪洋。

料得帅骇军慌，

凭一纸空文岂能防。

忆昔诺曼底，西西里岛，

冲绳大战，何须鼓簧。

“固若磐石”，陡崖峭壁，

首战奏凯震八荒。

英雄赞，似西湖竞渡，

初试锋芒。

《一江山岛战役》纪念邮简

（①封面）

《一江山岛战役》纪念邮简

（②翻盖）

《一江山岛战役》纪念邮简

（③背面）

《一江山岛战役》纪念邮简

（④小内页）

《一江山岛战役》纪念邮简

（⑤大内页）

俯瞰一江山岛

浙江军区剿匪

1949年5月3日，杭州城由解放军第七兵团解放。1951年初，张爱萍出任第七兵团暨浙江军区司令员。

浙江地处东南沿海，岛屿众多，西南山区崇山峻岭，东北平原水网密布，匪特活动猖獗。浙江军区建立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剿匪。张爱萍决定：采取以全面展开和重点清剿相结合的办法，以分散对分散、驻剿对隐蔽、追剿对流窜等手段清剿残匪，重点捕捉匪首，取得明显效果，至1951年底，基本肃清了残匪。

张爱萍时常考虑到浙江沿海20多个岛屿尚未解放，不仅拖了全国解放的后腿，而且为躲进台湾、大叫“反攻大陆”的蒋介石提供了疯狂活动的场地。他决定既不能等上级的部署，又不要靠兄弟部队的支援，最佳可行办法是依靠浙江本身力量，进行诸岛作战，以解放沿海岛屿。

他抓紧全区部队军事训练工作,加强沿海的防御及诸岛作战的准备，调整兵力、勘察地形、修筑工事及设立军民联防等。他经常同副参谋长赵俊一起带领精干工作组,沿海勘察、调整部署、设置工事、制订作战计划等。

西湖游感

1951年4月中旬一天，张爱萍同赵俊还有一位参谋自部队工作返杭，途经西湖，天色还早，便带他们游览西湖。

走上苏堤，他向随行参谋介绍苏堤和白堤的由来：唐代诗人白居易和宋代文豪苏轼在杭州做官时，都对西湖进行过疏浚，筑起过大堤。人们为牢记其功绩，把他们带领民众修筑的大堤分别称为白堤和苏堤。张爱萍感叹道：

为人们做过好事的，人们是不会忘记的。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他们还游览了西湖边上的岳庙、岳坟。岳飞庙壮观，岳飞像威武。岳飞墓前，有人在抄写墓门和墓碑上的两副对联：

青山有幸埋忠骨 白铁无辜铸佞臣

正邪自古成冰炭 誉毁于今判伪真

岳坟前反翦双手、赤身跪地的是秦桧夫妇和万俟高、罗汝楫两个奸贼等四个铁铸像，像头上满是观者的唾沫和划痕。可见人民群众对卖国求荣、残害忠良的奸臣是多么的痛恨。

赵俊和那位参谋高度称赞岳飞，张爱萍却摇头说：

对岳飞的精忠报国我是称赞的，但他对皇帝的愚忠，我是反对的。这是他无能的表现。我自学生时代看完《说岳全传》就有这个看法，就不赞成。宋高宗听信谗言，连发金牌12道召岳飞班师朱仙镇。岳飞明知有诈，却还认为圣旨难违，便率部回到朱仙镇，遭到奸贼秦桧的残害。

要是我，绝不这样。先率兵打败金兀术，之后再到京都找昏君宋高宗算账，把秦桧这个奸贼挖出来，为民除害。

当晚日记，张爱萍填了首《满江红·岳庙》：

壮志年华，承母训、精忠报国。

神州难，山河破碎，民族分裂；

投笔从戎保一统，

挥戈北上平乱贼。

朱仙镇、血战金兀术，

飞报叠。

追穷寇，敌可灭。

乘胜势，图大业。

越贺兰、直捣黄龙巢穴。

何惧金牌十二道，

犹怀铁甲万千列。

除奸佞、统一好河山，

全忠烈。

这首填词是张爱萍当时心境的展示；也是他刚正不阿性格的生动展现。

备战闽浙岛

1952年2月张爱萍上任华东军区参谋长不久，陈毅就让他在抓军政正规化训练的同时，多考虑沿海岛屿解放问题。

自张爱萍在浙江军区、第七兵团组织解放了洞头岛之后，华东军区所辖福建、浙江沿海部分岛屿如金门、马祖、上下大陈、南北麂山等20多个岛屿仍为敌人所盘踞,并不断对沿海居民进行袭扰，破坏海上航道和渔业生产，使货轮、渔船不能进出椒江、瓯江等沿海港湾，对沿海渔民的生产生活造成很大的困难。更为严重的是，蒋介石把这里作为反攻大陆的滩头阵地，妄图以此为跳板进行反攻大陆。所以，必须尽快解放沿海岛屿。

此前，张爱萍接任之前，张震参谋长曾向总参谋部、中央军委并毛泽东主席呈报了《关于对金门、上下大陈作战方针的建议》，张爱萍让王德找出来看看,并嘱他照此作战方针准备。1952年6月11日，中央军委致电陈毅、谭震林、张爱萍、周骏鸣，同意华东军区建议。决于当年9月或10月攻占上下大陈岛，6至9月为作战准备期，并就参战陆海空部队作了明确规定。

6月15日，张爱萍以华东军区司令部名义，颁发《对解放上下大陈岛登陆作战的指示》。为加强巩固国防、彻底歼灭浙南沿海残敌，打通南北航运，并为解放金门、台湾创造先决条件，决定以陆军第21军全部、第22军65师，在华东海军全部与空军主力协助之下，坚决攻歼上下大陈岛据守之敌，解放大陈岛，并相机解放浙江及闽北沿海匪占岛屿。

6月23日，又以陈毅、张爱萍、周骏鸣的名义将此件呈聂荣臻代总长、粟裕副总长并报毛泽东主席。

7月16日，张爱萍和军区副参谋长周骏鸣向总参谋部呈送关于解放大陈岛作战中需要解决的若干问题的报告，包括海军修木壳登陆艇、宁波机场，空军扩建笕桥机场、修黄岩前进机场、栎社和海门迫降场以及陆军训练费用和各种器材等。

7月25日,张爱萍又以他和周骏鸣的名义向总参呈送了华东国防部署报告，并附华东地区沿海工事、铁路、公路增建图一份。报告中提出的国防任务方针是：确保厦门、舟山等海防要地，加强宁、沪、杭三角地带及山东半岛之防卫，并以积极作战方针，逐次攻占大陈、金门等近海岛屿，以及攻占台湾，解放全部国土。报告中还提出了部署调整方案、构筑永久性国防工事、扩修机场以及增修铁路、公路等建议。

张爱萍没想到的是，7月24日,军委副主席彭德怀在他们呈报的《对解放上下大陈岛登陆作战的指示》上批示道：

“进攻上下大陈岛屿，美海空军亦可能参加,为慎重计，须待朝鲜停战实现后举行为宜，请主席考虑批示。”

7月27日，毛泽东主席批示道：

“同意你的意见，在朝战结束前不要进行对浙江上下大陈岛的作战。朝战结束后何时进行及为何进行此项作战,亦须慎重考虑。”

仗暂时不打，弦不能稍松。张爱萍于8月上旬，在川山岛组织了一次抗登陆演习。据丁慎勉回忆：

“爱萍首长是这次登陆演习的总指挥。他自始至终随着部队行动。酷暑盛夏，热气蒸人。他同指战员们一起自船上下来，即冲向山头。我跟在他的身后，累得下气难接上气，后来几乎没跟上他。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照跑不停，还前后左右观察着部队进攻中的有关情况。占领山头后，管理部门的同志给他带来了开水，还准备了西瓜。问他用不用时，他严肃地批评道：你们知道不知道这是在打仗，战士们没有水喝，我怎么能喝水呢？你们简直是胡来了！直到演习结束，战士们都有水喝了，他才喝水，并让把西瓜送到率先冲到山头的部队。‘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夏不操扇、雨不张盖，与众同也’，张爱萍是实践诸葛亮为将之道的典范。”

此后好长的一段时间，直至1953年3月，张爱萍带领王德等人不间断地到浙、闽沿海部队检查战备情况，到岛屿勘察设防

据当年经常开车接送张爱萍的司机、后来在岳阳晚报社工作的童希圣回忆：

“我当时在华东军区后勤部驻上饶办事处小车班当班长。爱萍首长到福建部队检查工作，我就是他的专车司机。他喜欢坐在前边，无论走多远，他都不打瞌睡，腰杆从来都是笔挺着，不断观察前边和左右方的情况，发现了什么特殊地形、地貌和建筑物他总要问一问，或下车去看看。当时我开的是美式吉普。有时一行就是一天。途中，他还常替我开上一段，并开玩笑地对我说：小童，你也来享受一下首长的待遇，休息一会儿，我来当你的司机。有一次，我送他和皮定钧司令到莲花岛炮阵地。他们在岛上步行勘察时，后勤司令员邝任农和几位参谋跟在后边。突然下起雨来。我忙跑过去，把随车带的一件旧雨衣送给他。他问我：你有几件雨衣？我说就这么一件。他说：那还是留给你自己吧，要不然你就让它到车上休息，不用它与我风雨同舟。到厦门第31军教导队检查工作时，在训练场，他亲自做示范。他的动作十分标准十分精彩，咚的声卧在地上，匍匐前进……”

王成斌回忆:

“也就是这次，张司令给我们教导队学员每人每月增加了2斤肉的奖励。他看我们训练得认真、刻苦，生活标准又不高，就当场告诉后勤司令部司令员邝任农：每人奖励他们两斤猪肉。那个时候，生活标准不高，钱很值钱，补助2斤猪肉钱就很不错了。更何况还带有奖励性质。”

童希圣回忆说：

“1975年,爱萍首长恢复了副总参谋长的工作，到福州军区检查工作。我当时在军区后勤部十八分部任管理科副科长。因为曾经给爱萍首长开了几次车。晚上吃饭时，也把我请了去。爱萍首长同我连喝了三杯酒。用他的话说，一杯是向我表示感谢，以前下部队对他多次的接接送送很辛苦；第二杯是罚酒，罚我到北京过门而不入，没到他家里做客；第三杯祝我们全家幸福！我深为感动。至今回忆起来,心里还热乎乎的。”

随着抗美援朝战争的节节胜利，陈毅告诉张爱萍现在可以继续做解放金门和上下大陈岛的准备了。

张爱萍就带着王德等，由福建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叶飞陪同，又去沿海作了一番实地勘察。他们从南到北，从陆地到海岛，从山峦到港湾，历时一个月。回来后即召集在家的军区领导及福建军区司令员叶飞、华东军区海军司令员陶勇以及苏联顾问等同志参加，一起讨论解放金门的方案。

大家认为要解放大小金门、上下大陈，必然要担负国民党从台湾增援的压力。第一次打金门的失利，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没抵挡住国民党自台湾派出的增援部队。而要取得既挡住外援又攻下该岛的胜利，必须要空中、海上一齐行动，即在浙、闽境内修几个机场以囤积空军；并在厦门海口修筑水下堤坝，在石狮安上可以打到金门的海岸炮；海军拟采取夜间航行奋力南下的办法等。这样就形成一个较大规模的陆、海、空军渡海登陆战。

苏联顾问认为没有必要动用这样大的力量，只空军过去就可以了。叶飞以第一次打金门的事实，反驳了苏联顾问的意见。最后还是决定在连城、漳州突击修建机场，同时修筑鹰厦、福州铁路和厦门海堤，计划动用五个军的兵力参战。于是就研究制订了一个“攻击大陈、金门作战方案”。方案中提出根据大陈、金门敌情地形及预期我之作战准备状况，两处同时攻击困难较多，战备时间势必很长，据目前情况看，以逐岛攻击为好，并提出了先攻大陈、后攻金门和先攻金门、后攻大陈的两个方案，分析了两案利弊后认为先攻金门、后攻大陈为有利。

攻击大陈也有两案：一是上下大陈一起打；二是逐岛攻击，先攻上大陈、后攻下大陈，有足够运输船只，以两岛同时攻击为好，可收全歼守敌之效。预计可于1954年夏季前后发起战斗，争取48小时内全歼守敌。

攻击金门也有两案：一是大小金门同时攻击，二是逐岛攻击，先攻大金门、后攻小金门，建议1955年春发起战斗，争取72小时内全歼守敌。攻击金门需增修漳州、晋江二级机场各1个，扩建福州二级机场1个，修厦门、莲塘三级机场各1个，或增修惠安三级机场1个，变莲塘机场为预备机场。

陈毅批准了这一方案，同时也认为由南向北先打金门一案为好。解放金门之后，闽、浙沿海敌占岛屿将可能不攻自破。

1953年7月，张爱萍和叶飞随陈毅进京呈报此作战方案，并当面向毛泽东主席汇报。

这是张爱萍第二次进中南海怀仁堂接见厅。第一次是1949年9月28日，率原国民党海军起义将领晋见毛主席。迄今已五度春秋了。而且又是新中国成立之后。可是，接见大厅的陈设依旧似乎没增添任何设施。惟有毛泽东的神采，好像更富光华了。尽管前不久，张爱萍在毛泽东乘“长江”舰沿江视察时，在南京下关接受了毛主席的接见，还被陈毅把他推到了毛主席身边，介绍了高干队的人员和情况，但此次见到主席，仍然感到格外亲切和激动。张爱萍简要汇报了解放大小金门的方案。毛泽东表示同意，对张爱萍说：你就担任解放金门的总指挥吧，先组织起个前线指挥部 。

张爱萍颇感突然，忙说：

还是请叶飞同志担任合适，这二三十万人我可指挥不了。

毛泽东说：

人家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你这二三十万就讲太多了？

陈毅说：

毛主席已经决定了，我们就这样落实吧。

毛泽东询问了一下沿海敌占岛屿活动的情况后，对张爱萍说：

现在看来，朝鲜很快就要停战，你和叶飞还没去过朝鲜战场，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到朝鲜去见习一下嘛。解放金门的准备工作，修机场、调部队，在家军区领导指挥就行了。

陈毅说：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们回去就安排。

走出接见大厅，陈毅对张爱萍说：你是应该去朝鲜看一看。自志愿军组建以来，彭老总几次向我提出要你去当志愿军参谋长，我都因为华东军区离不开而没有同意。

张爱萍怦然心动，既有些许的遗憾，又有对彭、陈两位老总给予他的信赖和器重之深深的感激。

毛主席同他们谈话之后，又让他们参加了政治局扩大会议。一天晚上，陈毅把张爱萍和叶飞找去，说彭老总讲各大军区的一、二把手都兼职省委、省政府的领导，因此想把各军区的参谋长提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把政治部主任提为副政委兼主任。因此要把张爱萍和叶飞提为军区副司令员。

叶飞说：我在福建就很好了，也用不着挂华东军区副司令员这个名了。华东军区有爱萍就行了。

张爱萍也表示不当这个副司令。因为他觉得不过是名义上的不同，没有什么意思。

陈老总说，中央主要考虑副司令员可以代表司令员行使权力，而参谋长和主任就不方便。

张爱萍说，那就不如再提起个副司令来，我还是专职参谋长。遂建议把山东军区的副司令员许世友调来。他说，这个同志很能打仗，调来以加强军区的力量。

陈毅说：调来当然可以喽。你这个副司令也可以当嘛，继续兼职参谋长，有利于工作的开展。

张爱萍说，我总觉得挂个名没有什么意思，就不如一门心思干好参谋长。

陈毅没再说什么。会议结束后，离京的头一天，张爱萍接到了陈毅的电话：军委已决定了任命，许世友调来，你也任副司令员。

张爱萍还是说：那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陈毅说：那就打电话请示彭老总吧。

张爱萍当即就给彭老总打了电话，说明了他的意见。

彭德怀考虑了一会儿说：你实在要坚持这样那就这样吧，其他军区的参谋长都兼副司令员了。

张爱萍说，我不管他们，只要不让我挂这个虚名就行了。张爱萍回到军区后，把部队安排好，就和叶飞去了朝鲜。

后来张爱萍回忆说：当时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已回国主持军委工作，朝鲜战场正值金城战役开始。我们俩跟着志愿军第26军行动。所谓行动，也只是听听看看而已。金城战役获得了胜利。之后，我们到了板门店、开城。李克农正组织谈判。向我们介绍了些情况，参观了板门店的谈判会场。我们就去了平壤。

在去平壤的途中，叶飞的车在前，张爱萍乘坐的吉普车在后，夜间行驶，为防空袭又不敢开灯；道路不平，车速还不慢。行进至下半夜时，张爱萍看司机有点困了，就替了他一会儿。也就在他同司机换座位的功夫，前边的车看不见影了。张爱萍提了一挡，加快了速度。车倒还灵便顺手。他和司机都感到比较惬意、轻松。正当他们轻松愉快向前行驶时，突然，朦胧中地面上一道黑影横在面前。

张爱萍迅速踩下了制动。下车一看，原来是一条河横在面前，桥被炸断了。汽车的两个轮子已经压在了断桥的边缘。晚两秒钟刹车，后果就不堪设想。张爱萍把车倒回来之后，倒担心起叶飞的车了。他们的车是下去了，还是拐弯了？张爱萍同司机向前探着身子，在搜寻着。不一会儿，叶飞的车从右边赶了过来。原来他们走岔了道，落在了后面。

他们到平壤后，在一个很大的山洞里，参加了金日成主持召开的庆贺金城战役胜利的大会。不久，就回到了北京。

他在朝鲜虽然时间不长，但耳闻目睹，让他思考了一些问题。首先，抗美援朝战争使中国军队首次投入了现代化战争,而现代化战争要求中国军队必须尽快加速现代化建设；其次，与强手交锋异国作战，并取得了胜利，有许多经验可以总结、借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前车之辙，后车之鉴”。不能忽略这笔财富。

张爱萍和叶飞向毛泽东主席汇报了在朝鲜的观感，并表示回去后，借鉴朝鲜战场上的经验，抓紧做解放金门的准备。毛泽东赞同他们的观感后说，板门店谈判，美国最近就要签字停战。如果我们再进行解放金门这样大的战役，美国必然要干涉。这样，解放金门的战役可以暂时停止……

张爱萍当时考虑，暂时停止就不是长期停止，此役的停止也不等于解放其他岛屿战役的停止。因此，机场和海坝还要继续修，其他准备都应照常进行。

张爱萍回到军区后，向陈毅作了汇报，并建议立即组织有关人员研究对金门之外的其他岛屿的解放问题。同时建议从北向南：先解放大陈列岛。陈毅表示同意，说：你放开手脚地组织行动吧，你能决定的事你就大胆决定，必要的时候可以以我的名义。但有的领导就不愿意让他放开手脚。在研究作战部署问题时，出现了意见分歧。

三军渡海战

这是解放军建军以来迄今惟一的一次陆海空三军渡海登陆作战。目标——大陈列岛。

大陈列岛位于浙江海门东南，距陆地七海里，含上下大陈、南北一江山、南北麂山、披山、头门山岛及渔山列岛。在华东大陆及舟山群岛相继解放后，蒋介石在美军支持下，在大陈列岛建立了个“大陈防卫区”，司令部设在大陈本岛，使之成为国民党军在浙江沿海诸岛的指挥中心和防御核心，又是敌海军“大陈战区特遣队”的前进基地，兵力一万余众。同时他们还利用撒传单、贴标语、甚至一些反动道会门的地下活动等舆论形式，狂妄叫嚣“一年准备，一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还搞什么“英雄运动”，以及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和盟军一起收复大陆”等等，并不断派飞机、军舰对穿山半岛、台州、温州等地进行袭扰，破坏渔业生产及海上交通，严重危及沿海军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也正因为这样，张爱萍才决定首先解放大陈列岛。在解放大陈列岛战役开始之前，张爱萍来了个“牛刀小试”，先搞了个实战试验，即动用部分空军歼击机、海军护卫舰，配合陆军分队攻占头门山、田岙和蒋儿岙三岛(仅有少数匪特)，试了试陆军登陆作战的战斗力。这是一次三军联合作战的尝试，也取得了一些经验。同时控制了这三个小岛，拔除了敌人的前哨耳目，这样海门港就活了。但也因此引起了蒋军的不安，接连4天实施海空联合反击,，图谋报复。华东海、空军奋起迎战，先后将敌机击落6架击伤3架；击伤敌太字号护卫驱逐舰一艘、炮舰一艘，粉碎了敌反扑的阴谋。其间，敌机曾利用拂晓复杂气象和宁波航空兵不能起飞的时机，对华东海军在三门湾海面活动的“兴国”、“瑞金”两舰进行低空偷袭。

那是在占领头门山岛的第二天，为防止敌人派海军争夺，张爱萍就调来两艘军舰保卫头门山岛。下半夜，气象预报报告气象不好，空军不宜出来。张爱萍临时决定如果敌人空袭，陆军依靠自己的高射炮作战，同时通知海军也不要出来。鉴于为遮住敌人的耳目，通知海军时没用无线电报，张爱萍手书了“不要出航”的指令，派通信兵以特急件驱车送往。

天刚蒙蒙亮，张爱萍突然听到轰轰隆隆的飞机投弹轰炸声。他不禁一惊，忙打电话问海军，才知道“兴国”、“瑞金”两舰在“指令”到达前已经出航了。“指令”到达后，又用报话机通知他们返回。可是“瑞金”号正待返回时就遇到了敌机，遭到严重的轰炸。在陆军高射炮的强烈还击下，敌机逃之天天。然而,“瑞金”舰已遭到严重创伤。

张爱萍听到这一情况，急忙从黄岩坐吉普车迅速赶到出事海岸，组织救人。东海舰队副司令员彭德清觉得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应负责任，心情格外沉重。

张爱萍电话告诉他：责任不在你们，责任在我。我向军委请求处分。当天,张爱萍就向军委副主席彭德怀和总参谋长粟裕发了封请求处分的电报。后来张爱萍说，“尽管没有给我处分，也没有任何领导批评过我，但我深感沉痛，对此重大损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军区组织研究作战部署即怎么个打法、从哪里登陆等问题时，苏联顾问引经据典，搬出一般登陆作战的规律和经验，主张以海军陆战队为主进行夜间登陆。华东军区海军司令员陶勇毫不客气地顶了他：你说的那一套不适合我们的实际，遂摆出了一些实际情况。苏联顾问很尴尬，使劲看了张爱萍几眼，意在希望主持会议的最高长官支持他。

张爱萍哪是青红不辨的“和事佬”。他一言未发，暂时保持沉默。苏联顾问气哼哼地合起本子离开了会场。在座的同志有些惊愕。张爱萍说，请大家继续讨论。大约过了20分钟，这位顾问又回来坐到了原位上。会后，张爱萍找他谈心，向他说明陶勇司令心直口快，是就事而论，不是对他个人。这位顾问也表示了谅解。过了两天，他提出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就要求回到南京去了。

在又一次研究作战部署问题时，有位副司令员主张直接打大陈本岛，理由是打蛇打头，攻克了大陈，其他岛屿守敌不战自溃。有的主张先攻披山岛，理由是此岛守敌力量薄弱，容易取得首战的成功。

张爱萍则主张先打一江山岛。依据是：一江山岛处于我前进基地至大陈岛的中间，为我前进的必经之路。若绕过一江山迂回至大陈登陆，必定增加航程，很可能遭到敌海、空军的袭击，容易导致失利；其二，一江山岛距我仅5海里，其守敌1000余人，便于在短时间突袭成功；其三，一江山岛是大陈的门户，台湾“国防部长”俞大维称：一江不保，大陈难守；大陈不保，台湾垂危。我们破门而入，必然收到击敌要害、撼敌全局之效，造成敌政治上和军事上的巨大震动，给美、蒋协防阴谋以沉重打击。大陈列岛可能慑于我军威势，不战自弃，从而一举解放浙江沿海岛屿。

可是，那位副司令员仍然坚持先打大陈。偏偏又遇到不轻易放弃自己意见的张爱萍，真可谓针尖对麦芒。后经陈毅司令员裁决，同意先打一江山岛的意见，并以他和政委以及张爱萍参谋长的名义上报了军委。

中央军委于1954年8月27日批准同意成立浙东前线指挥部，直接归军委指挥，任命张爱萍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军区空军司令员聂凤智、军区海军副司令员彭德清和参谋长马冠三、浙江省军区代司令员林维先均为副司令员，军区副参谋长王德为参谋长；同时组织空军指挥所，由聂凤智任司令员，海军指挥所，马冠三任司令员；不久又陆续成立了登陆指挥所、后勤联合指挥所，黄朝天任登陆指挥所司令员，林维先任“联指”司令员。组成指挥中枢，统一组织、指挥解放浙江沿海岛屿。

1954年10月31日，中共中央、中央军委颁发了总参谋长及副总参谋长的任命通知。张爱萍被任命为副总参谋长。他接到命令后没有到职，仍然兼任浙东“前指”司令员兼政委，继续组织指挥江山岛登陆战。

一江山岛虽然只有0.75平方公里，守敌兵力也只有1000余人，但要夺取它，必须采取陆海空三军联合渡海登陆作战。而解放军建军27年来还没组织过这样的战役，况且解放军海空军都处于初建时期，武器装备和技术力量都很薄弱，一些兵种如海军陆战队、海军航空兵，均是刚刚建立起来的一支小部队，要参加实战还要从陆军、海军或空军中临时选配，临时改装，临时训练。这与用美式装备武装起来的守岛之敌国民党军队比，在武器装备及技术操作上，其差距是相当大的。要夺取以一江山岛登陆战为核心的大陈列岛战役的胜利，不付出百倍的努力，不进行极其严密细致的准备工作是不行的。

应该进行哪些方面的准备呢？张爱萍在组织部队进行严格训练的同时，决定对一江山岛进行多方面侦察，以确定登陆地点，从而有的放矢地制定作战方案，再根据方案进行各方面的准备。

于是，首先实施空中侦察，在选择登陆地点的同时，搜索岛上敌人的工事及部署。没想到第一次负责侦察的两架飞机拍回来的照片，中间一段模糊不清，另一张侦察大陈本岛的照片也是这样。张爱萍即找来空军参谋长袁仲仁，请他分析一下这是什么原因。细高身个儿、白净面庞、说话有些腼腆的袁仲仁，对照片端详片刻说：这可能是绕过目标造成的。“他为什么要绕过目标呢？”“可能下边就是敌高炮阵地，飞行员产生了恐惧心理。”“有道理，走，跟我到空军去。我们同他们一起研究解决这个问题。”

空“前指”司令员聂凤智陪着张爱萍，同担负侦察任务的飞行员座谈。果然未出袁仲仁所料。张爱萍就让袁仲仁向他们分析了敌情、我情，并阐述了战斗机空中侦察照相被击中的可能性很小的道理。

之后，张爱萍又说：一江山岛到大陈本岛纵深很短，飞机一下子就飞过去了，而敌人的高射炮不会一下子打中的。你们要克服畏惧心理，大胆飞行，勇敢实践。古兵书云：“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们在空中的道路是宽阔的。一猛三得。迅速果断，一定能成功。聂凤智也给他们讲了一番类似的道理和空中飞行的经验后，张爱萍又安慰他们说，首次失利，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你们也不要背什么包袱,争取第二次成功。

第二次还真成功了。所拍回来的照片中间，就没有空白，而且格外清晰了。

这些反映似乎已在张爱萍意料之中。他指着地图说：“一江山岛几个岙部小滩头，均在南北一江山的连接部(凹部)，都很狭小，部队难以展开，而且容易遭敌三面火力的封锁和杀伤。现在选择的登陆点固然条件很差，怪石嶙峋，又有岩头浪，多漩涡，不易靠岸，不易攀登。但是，正因为这样，也恰恰是敌人忽视的地方，敌火力配备较弱，而这里离190高地最近，只要我们利用满潮时节，不用涉水，就能直接而迅速地登上岛岸，割裂敌防御体系，各个歼敌，并可迅速接近和夺取190制高点。”

他略顿了顿又提高了声音，“为什么选在白天登陆呢？主要考虑我登陆船只性能各异，白天行动利于渡海编队及准时到岸，只有准确掌握登陆点，才能减少因登陆地段狭窄而造成的混乱，更有利于发挥三军协同作战的最大效能。至于暴露目标的问题，只要我们夺取了制空、制海权，这就不是什么问题了。按照这里的潮汐推算，午后12时30分起航，15时即可到达，正是满潮时刻，海水便可以把舰艇抬高至礁顶，登陆部队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登陆，抢占有利地形实施突击，这不是可以充分利用的大好时机吗？”稍停，他又坚定地强调：“一江山登陆作战，必须从我国和我军实际出发，创造出特定条件下的特定打法。”

原来如此！总指挥已经在地形、地势、天候、潮汐等方面作了周到细致的勘察、考查了呀！大家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又平添了深深的敬意！

北京，主持中央军委工作的国防部长彭德怀大笔一挥：同意并于1954年12月21日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复电给张爱萍、王德“关于发起攻占一江山岛的时间问题，应抓紧准备，：只要准备好了确有把握时就发起攻击。”

(二)

“古兵书云：‘士不先教，不可用也’(《司马法·天子之义》)，用兵之法，教诫为先’，方案既定，下边重要的问题就是围绕着方案的实施进行练兵了。‘教兵之法，练胆为先；练胆之法，习艺为先，艺精则胆壮，胆壮则兵强’(《正气堂集·兵略对》)。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我们从思想到战术、从单一动作到协调统一，都要苦练精练，从难从严，以练兵的千斛汗水，浇出一江山战斗的胜利之花！……”

前指司令员张爱萍的层层动员，掀起了浙东沿海陆、海、空三军练兵大潮。

战前训练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各军兵种分练，着眼于提高分队的登陆作战的技术与战术，以及本兵种内部的协同动作；第二阶段为各军兵种合练，主要解决诸军(兵)种整体的协同动作问题。

练兵伊始，严格地讲，自战役决心下定，张爱萍就注重了“隐蔽”二字，即隐蔽战役意图，蒙住敌人耳目，届时一阵闪电雷霆急风暴雨，在敌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南北中制其于死地。

隐蔽指挥。经几番勘察，张爱萍决定把前线指挥部设在宁波天主教堂里。为高度集中、隐蔽，把海军、空军、后勤三个指挥部全集中于此。事先，由公安局没收了这个天主教堂，并迁移了附近的一些居民。其间，禁止一切非参战人员入内并杜绝与外界来往。直到战役结束，外边还不知道这天主教堂主教何事。

隐蔽训练。由于战前准备时间较长，采取分头准备、分散进行的办法。为避开一江山和大陈本岛，参战的陆军部队移到北边柴桥地区进行训练，把南边的披山作为假定目标进行佯攻，以转移敌注意力，造成其判断上的错误。登陆部队远在乐清湾半岛的芦苇丛中隐蔽进行约3个月的训练；三军实兵演习则选在穿山港,外边看不见、听不到，敌空中侦察不到。演习一结束，各部队立即分散。

隐蔽舰船。在征用地方船只时，只是说部队需要，不言其他；送交造船厂改装、修理、加装战防炮和火箭炮时，也只让其主要负责人知道改装，并指派专门技术人员进行工作。

隐蔽雷达。昼伏夜出，白天把天线放下，夜间竖起。

隐蔽主攻目标。对除指挥机关外的部队指战员和应征上船的技术工人、渔民民兵，只动员解放沿海岛屿，不讲具体哪个岛。

隐蔽，隐蔽！直隐蔽到炮弹落到敌人的头上、炸毁敌人的巢穴，解放祖国神圣疆土时，才向世界公开。

嗟呼！“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孙子兵法·计篇》)困敌于十里雾中，焉有不克之理！

一江山岛战役前，陆海空三军在宁波舟山的穿山港演练

所有参战部队开练后，“前指”司令员张爱萍就分别同他的几位副司令分别深入各训练场地，以准确掌握情况，解决实际问题。浙东的冬季，海上风浪很大，常有雨雪，时有冰冻，气温常在零下七八度，为海上训练造成了很大困难。

战士们根据战场上需要，负重几十斤进行摸抓滚打，上船、航行、涉水、登陆、冲击，每一步都要反复演练。练兵乘坐的是机帆船，颠簸大、离岸远，战士们每每练习登陆时，都要跳下齐腰深的水中冲击上岸。常常处于汗水、雨水、海水、冰水的浸泡之中。而这些战士又大都是“旱鸭子”，晕船厉害，呕吐不止，有的连胆汁都吐了出来，脸色苍白，身冒虚汗，归来后又茶饭难咽。

张爱萍看在眼里，疼在心中，但为了战斗的胜利，又绝对不能放松训练。他对登陆指挥所司令员黄朝天说：“你们要买点水果想办法让同志们吃下饭，注意劳逸结合，一定不要把战士们的身体搞垮了！”

他听到有的战士反映负荷太重，不适宜训练，便把战士的全部负重披挂在自己的身上，同战士们一起演练渡海登陆的全过程，而且一丝不苟，步步到位。汗水浸透了他的军装及军帽。演练结束，他跳几跳体会一下身上的负重，觉得还是可行的，便当场向战士们讲明登陆战要求速战速决，而海上补给困难，必须分带弹药的道理。指战员心悦诚服，一致表示：负重不变，继续练习。然而，该变的，张爱萍毫不犹豫地进行改变。

在滩头阵地，他发现战士登滩后，鞋子里很快就灌满了泥沙行动十分不便，就当场同指战员研究出把布袜子缝在鞋帮上的办法，命名为“涉水鞋”，并立即命令后勤部赶制，每人一双下发部队。在登陆地段，他发现木制登陆船靠岸有撞岩的危险，以及战士下船时船有向后退的问题。他就同水手们一起研究，反复演练，终于想出了办法：用汽车轮胎挂在船外以防撞岩；登陆船抵岸时，水手持桨自上而后向前支撑，即固定了船位。

在整个备战演练阶段，张爱萍的身影经常出现在陆、海、空及联合后勤部的各个训练场上。无论朔风凛冽的海滩，还是风浪摇撼的舰船，无论铺满泥泞的战壕，还是马达轰鸣的机场，都有他坚实的步履、响亮的声音、熟悉而又诱人的笑语。他于1954年8月30日，在杭州桥机场召开空军分队长和机长以上干部座谈会，8月31日下午，就赶到了宁波召集海军分队长和舰(艇)长以上干部座谈……

一个个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陆、海、空三军联合渡海登陆作战，对解放军陆、海、空三军指战员都是一个崭新的课题，在不少人心中都有种浓浓的神秘感和深深的忧惧感：陆军担心空军炸弹会炸到自己的部队，还担心海军登陆艇能否准确快速地把登陆部队送上登陆点；海军担心空军能否控制海区制空权，对自己会不会造成误伤：空军则顾虑陆军的火箭炮误伤自己的强击机，等等。

“前指”党委针对这些问题，进行了专门研究，制订三项措施：一、广泛开展思想教育，为协同作战奠定良好的思想基础。张爱萍明确提出“以陆军(登陆部队)的需要为需要，以陆军的胜利为胜利”的口号，指示部队广泛深入地进行联合作战协同作战的思想教育。同时公布了一个崭新的战术思想：“强击机与地面部队的协同，不要受作战方案的限制，而以自己机动协同为主，积极掩护步兵前进；而步兵则要充分利用空军的轰炸扫射效果实施冲击，强击机俯冲一次，步兵就冲击前进一次，使飞机起到随伴火炮的作用。”

二、组织参战部队互访互学、互相熟悉兵种知识以及兵器的性能、特点，增长现代化作战知识，以消除顾虑，摆准位置，各尽其能协同作战。

三、继续认真组织临战训练，熟练掌握作战中的协同动作，在具体实施上述三项措施的基础上，张爱萍又安排“前指”参谋长、他的老搭档王德，组织陆军参谋方宗岳、空军参谋袁仲仁、海军参谋郑武以及“海指”作战处长王英杰、“空指”作战处长曾幼成等，对每个协同动作的步骤、时间作精确计算反复演练，制订出切实可行的《作战协同计划表》。陆、海、空三军及所有参战部队均照此表行事，将组合成一架精密而科学运行的机器，其力移山填海其势震天撼地。

1954年12月13日，开始了第二阶段的合练。首先进行了一次严格依照作战方案，以一江山岛守敌之防御配系为战斗目标的三军联合演习。

战鹰翱翔，舰船破浪，火炮怒吼。连续进行了三次连、营的登舰、航渡、登陆突破与纵深战斗的训练，并组织了火炮、舰船、轰炸机三者之间的协同动作，解决了各军兵种之间的相互识别和通讯联络等问题，登陆突击阶段的指挥协同和战术动作得到了很好的检验。

张爱萍在625指挥艇会议室接见主攻团副团长毛张苗和海军三大队领导等同志时说：今天看了你们的联合演，很高兴，也很感谢你们！如果下一次的登陆实战，能如今天一样，我们的指挥部门认真、仔细地组织，各级干部都适时指挥，我看一定能够成功！在三军演练同时，参战部队成功地进行了对敌夺取制空、制海权的斗争。在轰炸机、强击机以及海军炮火的轰击下，敌人的舰艇“永春”号、“洞庭”号、“中权”号、“太和”号，还有其主要军舰“太平”号护卫驱逐舰先后葬于海底。

围歼“太平”号，张爱萍亲自指挥。

1954年10月24日，张爱萍接到报告：据雷达侦察，连日来蒋帮海军主要战舰“太平”号护卫驱逐舰每天18时至19时都从大陈岛出发，经一江山岛外海转向头门山岛，再右绕驶向渔山列岛，巡逻至拂晓前返回大陈岛。

25日，张爱萍带领海军参谋郑武自宁波前线指挥部奔赴高岛雷达站。当晚，就同雷达站同志一起搜索敌舰。海风呼啸，海天一色。他们就在夜海的喧嚣中搜寻“太平”号的踪影。果然，“太平”号沿袭往常的时间、路线徜徉了一遭。张爱萍当即决定由定海调4艘鱼雷快艇南下头门山岛海域，隐蔽设伏，张网以待。

可是，敌舰一连几天都没出来活动。直到11月1日，在宁波指挥部的张爱萍接到雷达情报：敌“太平”号又照着原来的时间、路线行动了。他当即命令海军“前指”于13日夜间组织鱼雷快艇伏击，一定要叫它有来无回。没想到这天“太平”号一反常规，23时许尚未露面，直到零时5分才出来，并径直驶向渔山列岛。不少同志深感失望。张爱萍电告指挥所：静心等待，提高警惕，以抓战机。接近拂晓，“太平”号方自渔山列岛驶出，乖乖地进入了埋伏区。4艘快艇一齐行动，成半圆形包围圈，依次发射鱼雷。“轰隆隆”一阵巨响，“太平号”呜呼哀哉。

自此，敌舰再也不敢在大陆近海区露面了。至于空中飞贼，仅自1954年11月1日至登陆作战发起之日，华东空军先后对大陈、一江山轰炸七次，投弹1600枚，炸毁炸伤敌舰五艘；歼击机出动279架次，击伤、击落敌机多架，摧毁一江山敌高炮阵地，牢牢地筑起了空中长城。

“长城”坚固程度，其重要因素之一是后勤保障。作为战役总指挥的张爱萍是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深刻含意的。经过多次研究试验，他决定成立三军联合后方勤务部(简称联勤)，由浙江军区代司令员林维先任司令员，海军、空军、陆军登陆部队的后勤部长任副司令员，并从各后勤部门抽调一批干部组成联勤指挥机构；在登陆指挥所下边设立登陆后勤处，由海军舟山基地、陆军六十师、空军第十一师的后勤干部组成；登陆部队团、营、连也都组成相应的战勤组，形成有力的联勤保障体系。在任务分工上，除专用物资和技术保障由各军兵种负责外，通过物资供应、卫勤保障伤员的抢救与护送、俘虏管理、交通运输指挥、渡口码头的管理以及后方警戒等统由联勤指挥部组织指挥，各方面通力协作。

在所需物资特别是舰船不足的情况下，张爱萍亲赴上海市委浙江省委等地方领导机构，请求支援。浙江省委和上海市委帮助征集船只、动员船工参战，并且组织了浩浩荡荡的支前大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三)

天有不测风云，战场千变万化。

1954年底，正当战役准备就绪时，几个重要情况出现在张爱萍面前：

——12月2日，美蒋正式签订了“共同防御条约”。条约规定，当蒋帮遭到“武装攻击”时，美军应立即“采取行动”，予以支持。与此同时，美国舰队出没台湾海峡，耀武扬威，一副挑战的样子。

——12月26日，国务院通过了新的兵役法和解放军第一个军官服役条例。其中规定，战士将要由志愿兵役制改为义务兵役制。服役满3年的战士除留下少数骨干外，要在旧历年前退伍。在三军登陆部队中，绝大部分战士都符合退伍的规定。

——经各方气象专家会诊及到群众中走访，一、二月间大陈地区大都是风雨天气，适宜合成军队渡海作战的天气几乎没有。怎么办？这场战役是打还是不打？是按计划近期打还是推迟打？

张爱萍顾虑的不是美蒋的“共同防御条约”。解放战争与抗美援朝战争，已使他看清了美帝国主义的嘴脸，不外是纸老虎一个，是撑不住正义的铁拳的。此次美蒋签约，不过是同病相怜的垂死挣扎、同恶相济的狐假虎威，妄图侥幸阻挡、破坏我解放全中国的既定方针。事实上在此之前的11月份，美舰借口“台风”已撤离了大陈岛。这不是很好的说明吗？

张爱萍担心的(或者说关心的)是战士们的情绪。如果照新的兵役制执行，,这里绝大部分的战士可以也应该解甲归田，享受和平生活。而“军队的基础在士兵”。补充进来的新兵当然比不上这些不少从朝鲜战场上归来又经过较长时间训练的老兵。留下他们打完这一仗再走，无疑就留给了他们危险，留给了他们铁与火、生与死的考验。况且，全军都在实行新的兵役规定，他们能够安心吗？经过反复考虑，他断然肯定：能！还是应该相信我们的战士，他们会以国家的利益为重的。问题在于我们的干部能不能向战士讲清道理，能不能让我们的战士信服。

他带着这一新情况新思考又一次来到了登陆部队的一个连队，同战士们促膝谈心。他介绍了新的兵役制规定，也谈到了这次战斗的重要，还讲到了留下来的危险……他与之最早谈心的三个老战士其态度居然是出奇的一致和坚决：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我们翻身解放的家，为了解放沿海岛屿许多没有翻身仍受苦难的家庭，我们坚决留队打好仗，不彻底解放沿海岛屿不回家！

多好的战士多好的同志呀！张爱萍由衷地称赞。在1955年1月2日于宁波召开的三军干部和战士骨干思想动员大会上，他把这三位战士请上了主席台，请他们讲了自己的认识和决心。他作了战斗动员。接着，在部队普遍展开了忆苦思甜教育、一江山战斗重要性教育、战士肩头责任教育；接着，决心书、请战书，雪片般飞到各级领导手中……

至于不佳的气象状况，对张爱萍来说也还是充满信心的：预测和惯例说适合渡海作战的天气几乎没有，“几乎没有”总不是“完全没有”，不是完全没有，就要千方百计地抓住。他号召气象人员进一步加大工作力度，继续发扬细致、严谨的工作作风，以准确、精确地掌握适宜我渡海作战的天气。

战前的等待是焦急的。

“一切准备好，只等‘东风息’”的等待就更令人焦灼。

张爱萍又一次来到了空军气象站，倾听他们分析介绍近期的气象情况。气象科长徐杰汇报了预测的近期气象情况后，说：“1月17、18、19日，三天为好天气时段！”

张爱萍喜不自胜：“真的？！”徐杰回答：“是真的。”然后又作了有根有据的分析。张爱萍由衷称好，似自语地说：“一天就够了。只要准确无误，半天足矣！”

于是，1月12日召开“前指”党委扩大会。张爱萍建议：根据中央军委去年12月21日关于“只要准备好了，确有把握时就发起攻击”的指示，拟定于1月18日正式发起对一江山岛的进攻，上午8时航空兵出击，9时炮火准备，12时登陆舰艇起航，下午2时30分登陆作战。会议一致通过。

但是，时至1月15日，连续几个月的大风，依然在刮，整个天空灰蒙蒙的。而今万事俱备，只“怪”东风了。18日，18日能有个好的天气吗？

(四)

1月16日上午，张爱萍同王德又一次听取了“前指”司令部关于敌情、气象情况的汇报后，当即决定：登陆部队于16日黄昏由石浦向头门山开进，17日拂晓前到达头门山、高岛进攻出发地。同日中午，张爱萍、王德以“前指”司令员和参谋长的名义向总参谋部及华东军区作了如下报告：

……今天气象测量：17、18、19等日的云量、风浪、潮汐等天候适宜海、空作战(18日最好，19日后可能开始变坏)，故我们对一江山的登陆作战，内定于18日实施；登陆部队于17日拂晓前到达头门山、高岛进攻出发地；我们于17日晨自现地出发，当日晚间到达头门山“前指”……

17日6时，晨光初露。张爱萍、王德带领陆、海、空三军三个作战参谋乘车由宁波登程，经奉化、临海、海门，向头门山前线指挥所进发。

风依然在刮，天空阴沉沉的。

坐在司机右侧的张爱萍，把手自车窗伸出，时而仰掌向上，时而侧掌向前，他在测试风力，心里沉甸甸的：明天风能停吗？

车抵临海县灵江渡口，风势明显减弱，几近停止。张爱萍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必胜的信念犹如钢板铆钉。

蓦地，一个军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报告司令员,台州军分区参谋科科长吴钊向您报告……”

张爱萍问道：“什么事情？” 吴钊说：“军区石一宸处长来电话说有急事向您报告。请您到军分区接电话。”

原来在他们走后不久，石一宸接到了总参谋部的复电：

1月16日电悉。我们认为1月18日攻击一江山为时过早，必须继续充分准备，在气象良好情况下，确有把握时实施。过急发起进攻受挫后将会造成不良影响，于我不利。总之，应以准备充分、气象良好为好，攻击时间可自由选择，甚至推至2、3月亦可。望照此执行。

犹如晴空霹雳，石一宸瞬间出了一头冷汗：部队已经到位，“前指”司令员率“前指”人员在奔赴前线指挥所的行进途中。他清楚他的顶头上司张爱萍的作战特点，调兵遣将也争分夺秒，不尽快把总参的指示报告于他，说不定他又在作什么新的部署了呢！急中生智，遂电告台州军分区，让其派专人到灵江渡口堵住“前指”首长，以便报告，同时请张爱萍尽快给总参陈副总长回电话。

张爱萍听完报告后，不禁自语道：真是莫名其妙！他和王德简单地交换了一下看法，一致意见：战斗决心不变！他打电话找到了副总参谋长陈赓。尚未开口，陈便笑了起来：“哈哈，不赞成我们的那个意见是吧？”

向来说话不拐弯的张爱萍对老相识陈赓更是一针见血：“是不能接受。”遂陈述了他的意见：“目前部队的各项作战准备工作已经完成，而且都已进至待机地域，18日气象预报良好，又无美机、美舰的干扰，是进攻的大好时机。如果改变作战计划，延期进行，除我军的作战意图暴露外，大批老兵退伍，部队还要从头训练，其损失和影响不可估计……”

“哎呀，有这么严重吗？”陈赓还想说服张爱萍，均被张爱萍一“驳回”。陈赓问：“你有绝对把握吗？”

张爱萍反问：“‘绝对’二字怎么讲？！”

陈赓说：“那好吧，待我向粟裕总长报告再给你答复。”

张爱萍又追加一句:“要知道我明天就要开始行动了！”

“我一定尽快告诉你。”

在张爱萍等待总参回话的时候，参谋方宗岳又接到华东军区一位副司令员要求执行总参电报指示的命令：“把部队撤回，停止攻击一江山的作战计划……”

张爱萍接过这张抄件，浏览了一眼，便甩到了桌子上，右手挥：“出发！”

一个参谋怯生生地问:“到哪里去？”

“头门山，前沿指挥所！”

陈赓把张爱萍坚决维护作战计划的意见向粟裕作了报告，粟裕同意张爱萍的意见，并让陈赓向国防部长彭德怀报告。彭德怀正在中南海参加中央政治局会议，顺便报告了毛泽东主席。毛泽东当即征询了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的意见后，便告诉彭德怀：授权给你来下这个决心吧！

彭德怀本来就同意这一计划，他也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遂当即批示：同意爱萍同志意见，战斗照原计划进行！

张爱萍一行快到海门时，风居然又渐渐大了起来。他刚平静的心绪也随之被鼓荡起来，而浓重的黑云似压在了他的心头。如果军委批准了我的计划，明天气象仍然不好，又该如何是好呢？

到达海门“联勤司令部”，风更加猖狂肆虐，掀起无数无情的浪头，猛烈地撞击停泊在海湾里的舰船。浪击舰舷，劈叭声响；船为风摇，东倒西歪，恰似一座风雨飘摇中的危城。

恰在此时，张爱萍接到了军委同意照原计划实施战斗方案的电话。

怎么办？！张爱萍不禁焦急、担心起来。他坚信近半年的精心准备及饱融三军将士智慧与汗水的战斗方案，是能够经得住惊涛险浪及铁与火之考验的。然而，这天气，这风魔，似乎在故意作对。离战斗发起还有10多个小时，这风能停吗？而战斗推迟一天，就多一分暴露我战役意图的危险。

但是，张爱萍毕竟是张爱萍，在林维先向他汇报关于后勤保障工作已准备完毕的情况时，他若无其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刺耳的风声和涛声。之后，便乘坐520炮艇，在风浪中摇摇晃晃地赶至头门山前沿指挥所。风势丝毫未减，浪涛拍岸，大地轰鸣。

张爱萍心想：通常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倒是“不欠东风只怨东风”了。他脑际不禁浮出唐人杜牧“东风不与周郎便”的诗句，心中自语：难道东风不与张某便吗？

他不由得又要通了宁波空军“前指”的电话，接电话的是空军指挥部聂凤智司令员。

部署在头门岛的炮兵在准备炮击一江山岛

“这里的风还没有停！”张爱萍开门见山。

聂凤智回答：“这是阵风，晚上会转小的。”

“那就好！”稍顿又说，“你让徐杰讲话。”他还要亲自听到气象专家的判断。

徐杰报告说：“这是大风的尾风，明晨一定能够停息。”

“真的？能这么神吗？”

“司令员，这是有科学依据的，我可以立军令状！”

张爱萍从他干脆果断的口气里，似看到他在“啪啪”地拍胸脯，顿时也轻松了许多：“只要能停就好了。要立军令状也不用你来立，应由我向军委立。”

之后，便同王德等人爬到了头门山顶，好像他要在这里等着风停，似乎在以一颗虔诚之心感化苍天。可是，一直等到零时，狂呼乱叫的风浪依然十分猖狂。他便同王德商定作两手准备。

回到指挥所，王德对部队进行部署，他又要通了聂凤智的电话，告诉他这里的风仍然未见减弱，要做两手准备：风停，则照原计划行动；风不停，则调动空军力量，严密封锁海疆及其上空，以隐蔽我登陆部队。

似刚踏进梦乡，又像正在梦境中徜徉，突然耳边有人喊道：“司令员，风停了！”张爱萍一跃而起，见方宗岳站在身旁。他一句话也没说，急步走出指挥所。哦！风果然停了！天上缀着几颗黎明前的星星，面前是一望无垠的平静海面。喜悦的浪潮瞬间涌遍全身：神话，变成现实的神话！“一切照原计划进行！”

(五)

旭日东升，晴空万里，海湾里数不清的登陆艇和各种舰船在严阵以待。舰上的指战员斗志昂扬，意气风发。头门山山坡上竖起了巨幅标语牌：“同志们，为祖国立功的时候到了！”

在明丽的阳光中，张爱萍向“登指”司令员黄朝天和率领第一梯队登陆的指挥员等再一次明确任务和登陆地段。全体登陆将士无不信心百倍。

当张爱萍手表的时针指向“8”字时，空中骤然响起飞机的轰鸣声。数十架由强击机和轰炸机组成的品字形机群，箭一般地飞向上下大陈岛及南北一江山岛。

顷刻之间，大陈列岛和一江山岛相继陷入火的海洋，而首当其冲的是敌指挥所和雷达站。当127吨炸弹投掷完毕时，敌在上下大陈岛与一江山岛的通信联络全部中断，指挥系统陷于瘫痪状态。8时15分，机群退出战斗返航，9时21分全部安全着陆。

坐镇宁波“前指”的副司令员聂凤智向张爱萍报告：据侦听，在我军对大陈本岛和一江山岛轰炸后，台湾国民党军仍未发现我战役意图，仍以为我军可能在披山岛登陆。

这时，中央电影制片厂赶来拍摄这一战役记录片的同志找到了张爱萍，要求派架飞机到空中拍摄。为了他们的安全，张爱萍没有同意。他们再三要求。张爱萍便在电话中同聂凤智商量，为对他们的安全负责，还是没同意他们“上天”。遂派人送他们到头门山顶拍摄。他们拍下了也就是后来看到的只有5分钟长的还不太清晰的记录片。不少同志为之遗憾。张爱萍却不以为然。他向来只顾敲钟，而不注重人们对钟声的赞美。

9时整，“登指”司令员黄朝天命令炮群实施炮火准备。万炮齐鸣，震天动地，1000发炮弹分7次全部送上一江山岛。

12时15分，黄朝天又一次命令：登陆部队启航！一百多艘不同类型的舰船组成的登陆舰队，桅杆上挂着五星红旗，在M-13火箭炮群、海军舰炮及战斗机群的掩护下，犹如万箭齐发，并然有序，浩浩荡荡，驶向一江山岛。构成了一幅空中银燕翱翔、中间群弹飞驰、海面舰群犁浪的立体画面。张爱萍看在眼里，悦在心中，像是自语又像对身边的王德说：“看，这哪里像海上进军，简直是西湖竞渡，多么壮观呀！”

张爱萍司令员在头门岛指挥所观察指挥三军协同作战

张爱萍在望远镜中发现掩护舰队的火箭炮群所发射的炮弹大多落入了水中，当即通过报话员命令炮群靠近发射。船载火箭炮迅速抵近敌岛界1500米处，实施齐射。敌190、203高地瞬间一片火海。

张爱萍的剪式望远镜犹如扫描器在海面上仔细地搜寻，突然发现，登陆输送舰队周围掀起数支水柱，他当即判断：这是大陈岛敌炮兵苏醒后进行拦阻射击所致，遂果断命令：“轰炸机大队立即摧毁大陈敌炮阵地！”

随着命令的到达，轰炸机群第二次起飞，成吨的炸弹再次倾泻向大陈岛。大陈岛的敌炮阵地顿时变成了哑巴。

14时10分，第一梯队营登陆输送队，在离一江山岛2500米左右处，分三路展开战斗队形，以快速多箭头、多波次地向各登陆地段冲进。一江山岛越来越近。各种火炮、炮艇大队上的火器，再度进行火力急袭，护送步兵登陆。

据王德回忆：“从战役发起到此时，我参战部队无一损失，按预定计划实施航渡和对敌进行火力准备。敌之火力为我压制，转人地下；敌之指挥通信联络被破坏；各预定登陆地段敌前沿突出部之工事，大部被摧毁。蒋海、空军未敢出援反击，一江山之敌未敢以任何火力实施拦阻。”

在登陆输送船队离岸300米左右时，敌前沿未被摧毁的各种火器突然爆发，向舰船猛烈射击。

舰船在弹雨中疾进！

战士在弹雨中还击！

1955年1月18日，登陆部队第一梯队正在抢滩登陆

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升起，登陆部队终于冲上登陆点。主攻团五连于14时29分按预定时间提前一分钟在乐清礁登陆；六连标错了登陆点，在受挫的情况下也于14时31分在北山湾登陆；某部一营两队于14时33分、34分分别在黄岩礁、山嘴林登陆；某部三营于14时37分在一地点登陆。各登陆部队纷纷向“前指”报告：“占领滩头阵地！”率领第一梯队登陆的前指登陆指挥所参谋长王坤在报告中首先说道：“我建议为气象员立一等功！”

张爱萍接到报告喜不自胜，迅即从报话员手中接过话筒，祝贺他们的登陆成功，并要求他们再接再厉，英勇战斗，减少牺牲，尽早把红旗插上一江山岛的主峰。

登陆部队犹如越野战车又挂上一挡，加大油门，如猛虎添翼，更加奋力忘我地冲击。而隐藏在地堡里的敌人也疯狂地向登陆部队还击。

张爱萍从望远镜中看到岛上敌暗堡火力阻碍了登陆部队的顺利前进，遂对空军参谋袁仲仁说：“命令强击机继续对敌人进行冲击。只要油料够，即使没有炸弹也能从精神上震慑敌人，鼓舞我登陆将士！”

强击机群按计划已经完成了三次低空攻击，准备返航，接到命令后，又对一江山敌阵地进行了俯冲。是的，他们的炸弹打完了就用机枪射击。他们领会司令员的意图，飞机的呼啸声也是巨大的战斗力！强击机俯冲一次，登陆部队就前进一阵儿；强击机再俯冲，登陆部队再冲击。很快占领了敌第一道战壕。

掩护登陆部队的护卫艇水兵，发现向203高地冲击前进的一面红旗突然停了下来，这表明步兵前进受挫。于是，四艘护卫艇立即抵近岛岸，向敌火力点猛烈射击，迅速而准确地摊毁了敌火力点。

此情此景，张爱萍尽收望远镜中。他不胜欣喜，由衷称赞陆海空三军将士主动配合、密切协作的精神。15时许，张爱萍对王德说：“你在这里指挥，我去一江山岛。”

王德不禁愕然。此时岛上战斗正在激烈地进行，有的地方在白刃格斗，怎么能让主帅前往呢？忙对张爱萍说：“要去我们去,您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

“现在去太危险了！”

“你们去就不危险了？最大的危险已经被我们的登陆部队承担了。走！”说话间，他跨出了指挥所，跃上了炮艇。

海风裹着浓烈的火药味扑面而来。岛上硝烟尚浓，并不时传来阵阵枪声。张爱萍带着参谋袁仲仁从乐清礁攀岩上岛。

在一斜坡上方，他发现一战士平卧在血泊中。两只手抱着喷火器直指前方，前方的地堡呈现出被烈焰焚烧的痕迹。显然，这是战士在发射喷火器的刹那间中了敌弹。张爱萍心里一阵痛楚，蹲在战士的身边，把他扬起的军帽向下拉了拉，又擦了擦他脸上的尘土，调来副担架将他抬下阵地。

一江山的工事非同一般，坚固、隐蔽、密集，这是在其他战场上未曾见到的，难怪美军顾问炫耀它是美国造的“钢铁堡垒”。

枪声不时从各个方向传来。张爱萍若无其事地巡视部队。他要求部队尽快肃清残敌，迅速转入防御，以防敌人反扑。

在高炮部队，他发现指战员正十分吃力地把三七高射炮往山上拉，忙跑步过去靠上炮身推了起来，直至推到山上。

在203高地，他看望了首先登上一江山岛的主攻团指战员，代表总部和军区向他们祝贺胜利，并要求他们既要抓紧做好战后工作，加强防御，同时也要注意让大家休息好；尽快把伤员送后方医院治疗。干部战士无不感动。

据当时任主攻团副团长、自朝鲜战场归来的战斗英雄毛张苗回忆：“首长亲自登上残敌尚未肃清、零星战斗仍在继续的海岛战场，给全团指战员带来了巨大的鼓舞。那时，部队中快板诗很流行，战士一边挖工事，一边编顺口溜。我记得有首战士诗是这样的：将军来岛上/战士真欢畅/三军插翅飞/一江春潮涨/将军来岛上/美蒋着了慌/且慢‘赔老本’/先还家乡账。蒋介石的老家在浙江省奉化县。敌人逃离大陆，一直窃据我浙江沿海岛屿，抢劫来往商船，残杀渔民，血债累累，所以战士要他‘先还家乡账’”

在巡视途中，张爱萍看望正在后运的伤员，仔细询问伤情，称赞他们打得很好，为人民立了功！安慰他们安心养伤。特别叮嘱干部要处理好烈士的后事……

夕阳西下，绚丽的晚霞为一江山岛、为浩瀚的大海镀上了一层紫金，银色的战鹰在蓝天巡逻，几支长长的俘虏队伍在解放军战士的押解下，走向岸边停泊的舰船……

解放军首次陆海空三军联合登陆作战,全歼敌守备司令以下1086人，其中击毙519人，生擒了国民党军驻一江山岛最高长官第四突击队队长王辅弼。号称大陈列岛“铁门”的一江山岛被彻底打开了。

渔山列岛及披山岛之敌迅即撤进大陈本岛。

奇妙的是，19日清晨，自台湾飞来两架飞机在一江山岛的高空，瞥了一眼儿，就匆匆忙忙飞跑了。当天的台湾电台就播出了最新消息：中共军队19日攻占了一江山岛。可见张爱萍的隐蔽战术把敌人的耳目堵塞到了什么程度。

(六)

在国内，捷报飞处，一片欢腾。

1月19日，宁波、杭州等地隆重集会，庆祝胜利。杭州市中小学校的学生，采集了大量的各种各样的树种，送到部队，希望撒到一江山岛上。

1月20日，解放军总部致电浙东前线指战员，热烈祝贺并慰问。

1月2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欢呼人民解放军在浙东沿海取得的胜利。

1月23日，海门港一万多人，手持鲜花、彩旗，夹道欢迎凯旋归来的指战员。

中央军委发出指示：“一江山岛战斗对我军陆海空军联合登陆作战取得了初步的经验。为了有助于今后作战，我们必须重视这一经验……”

12月间，毛泽东主席视察黄浦江时，在“港申”号轮船上，对华东军区海军副司令员彭德清说：“一江山岛登陆作战。打得很好！我军首次联合作战是成功的。”

在海外，战讯所及，一片震动。

路透社香港1月18日电：“香港观察家们认为，如果大陈群岛失守，对蒋介石是一个严重的政治上和精神上的打击。”

合众社台北1月19日电：“共产党中国进攻大陈使用的兵力，使这里大为震惊。这里军事当局不得不承认共产党中国的第一次陆、海、空联合作战是经过周密策划而且执行得很好。”

合众社台北1月19日又电：“闷闷不乐的国民党领袖们预言共产党的行动将发展到最高点，那就是不久将企图全面进攻主岛大陈以及台湾以北250英里的这个有战略意义的前哨群岛中的其他岛屿，美国第七舰队在这方面将屁事都不做。”

此言差矣，美国第七舰队还真做了点“屁事”。战后的第三天，美第七舰队数十艘作战舰(含两艘航空母舰)就开到浙东海域，企图对解放军进行武力威胁，并掩护大陈本岛，对此，张爱萍当然不能坐视，当即同聂风智商定：除原布置沿海岸高射火炮外，又布置空军严守领海线的大陆上空，敌机胆敢来犯，坚决叫它有来无回。

不久，还真有一架敌机侵入浙江松门上空，刚刚露面，就被解放军地面高射火炮一举击落。张爱萍遂动员部队做好反击其报复的充分准备。但是，美军一直没有行动，连点儿舆论上的反应都没有，似乎被打下来的不是美国飞机。后来，新华社一记者见到了张爱萍，告诉他说：香港报纸报道了美机被击落的消息。记者拿着报纸问美第七舰队司令：“你们的一架飞机被中共军队打下来了，你们是怎么办的？”这个司令回答：“那是我们的一架侦察机迷航了。”“王顾左右而言他”。

可见，还是毛泽东主席说得好：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

1955年2月，世代居住在大陈岛的居民被迫撤离

然而，对与美军进行过多年较量的张爱萍来说，一条成功的经验就是要把纸老虎当成真老虎打。他精兵再练，箭搭弦上，正准实施对大陈本岛的登陆作战时，突然接到彭德怀的电话：暂停对大陈本岛的进攻。

原来，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到莫斯科向苏联外交部长莫洛托夫摸底：“美军将协助大陈本岛国民党军队撤退，中共军队会不会予以阻挠呢？”莫洛托夫回答：“这是中国政府的事情，你该去问周恩来总理，他会给你明确答复的。”交谈中，杜勒斯表露出请他向中国总理求情的要求。莫洛托夫默许了。中国政府考虑到国际关系及以防战争扩大，也默许了。

大陈本岛及南北麂山之敌，很快就撤逃了。

张爱萍当即就随部队登上了大陈本岛。罪恶的敌人把岛上的居民，除八、九个老弱病残者外，连同岛上牛羊劫持一空。张爱萍至今回忆起来，仍深感痛心。敌人在岛上撒满了核桃般大小的地雷，妄图在解放军上岛时给以意料之外的杀伤。其实这已在张爱萍的意料之中，上岛前他就叮嘱部队警惕敌人的暗算。奉命在前的扫雷部队迅速地投入了清雷。张爱萍拣起了两枚，拟作纪念。不久，班师回到宁波之后，适逢两位捷克斯洛伐克的记者前来采访，张爱萍便把这两枚战利品赠给了他们。

就这样，浙东解放军遂不战而占领了大陈本岛。

至此，浙东沿海敌占岛屿全告解放。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孙子兵法·谋攻篇》)

“更善之善的是，”一位研究一江山岛登陆战的将军撰文说，“此战打碎了蒋介石反攻大陆的跳板，粉碎了其当时穷凶极恶‘光复’大陆的美梦，使中国人民避免了一场战争的灾难……”

张爱萍当时没有考虑这么多，对诸多评论，他常常是微微一笑，他记住和看重的是兵圣之高见：“善战者，战胜无盛名、无勇功”(孙子语)，及颜氏之家训：“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颜之推语)；他颇感兴趣的是纪事“打油”——填了首《沁园春》词：

《一江山渡海登陆战即景》

东海风光，寥廓蓝天，

滔滔碧浪。

看骑鲸蹈海，风驰虎跃，

雄鹰猎猎，雷击龙翔。

雄师易统，戎机难觅，

陆海空直蹈金汤，锐难当。

望大陈列岛，火海汪洋。

料得帅骇军慌，

凭一纸空文岂能防。

忆昔诺曼底，西西里岛，

冲绳大战，何须鼓簧。

“固若磐石”，陡崖峭壁，

首战奏凯震八荒。

英雄赞，似西湖竞渡，

初试锋芒。

(七)

解放大陈岛不久，张爱萍、王德等军区机关的同志就从宁波回到了南京。在家的军区司政后首长和机关处以上领导都到机场迎接，那位苏联顾问也去了。他紧握着张爱萍的手说：“欢迎你这位凯旋的英雄!”

没几天，周恩来总理到南京视察工作，陈毅自沪返宁来迎接总理。一天，张爱萍和军区其他领导同高等军事学院院长刘伯承一起晋见总理。在闲谈中，刘伯承问张爱萍：你怎么还在南京？不到北京去上任？

他说的到北京去上任，是指张爱萍就任副总参谋长职。自1954年10月任命以来，粟裕总参谋长已经几次电话他尽快上任了。因为大陈列岛战役正在准备之中，陆海空三军联合渡海登陆战在解放军作战史上还是第一次，而在一江山岛这样特殊的地形登陆作战，在世界战争史上也属首次，张爱萍作为前指总指挥组织部队已经精心准备半年多，很想从这次战斗中摸索些经验；同时他也不太愿意到总部工作。他总以为总部范围大、权力大、能人多怕事情难办、关系难处，倒不如小和尚住小庙敲小钟。所以他每次在表明“等打完仗再去”的态度后，往往再赘上一句：如有合适的人选，就别让我去了。他的这种想法也向陈老总谈过。陈毅总是说，去还是要去的。但张爱萍总不大积极。

刘伯承接着说：当心现在正反“闹独立性”！

刘伯承这句话当然是句玩笑话，也蕴含着一片善意。倒使张爱萍琢磨良久。别将来真的弄上个“闹独立性”问题。于是，他就把工作作了个简单的交待，准备上任。

后来，已是耄耋之年的张爱萍回忆这段历史时说，当时简单交待的工作，其实只是一个，即对一江山岛登陆战参战部队的善后工作问题。诸如三军联合渡海登陆作战的经验总结，参战部队及指战员的立功受奖，牺牲烈士的安葬及对其家属的抚恤，还有伤残人员的待遇、工作安排，以及英模事迹的宣传和优秀指战员的提升等，按说都是些最正常最常规的事情。但是，后来这些事情没能很好的落实。只是军委嘉奖了登陆部队。

据说，有的领导讲：仗打得不错，但伤亡太多。还有的讲，这一仗是彭德怀支持打的。庐山会议后，彭老总遭到了批判，这一仗也就当然地不再提起了。究竟还有没有其他原因，不得而知。但我们所清楚地知道的是：在海外都引起很大反响的这一两栖登陆战，有一段时间在国内官方很少有人提起了，就连中央电影制片厂抢拍的只有5分钟长的新闻记录片，也极少露面了。

就我个人的性格来讲，这些对我无所谓，无所谓有，无所谓无。我向来不主张宣扬自己及自己参与的事情。打了败仗承认错误，打了胜仗也不请功，只如实汇报。也许是我的这一性格所致。对某些人对此战不公正的看法及未完全落实的善后工作，没去说明和争取，以致遗留下了一些问题。现在想来，作为战役指挥员，这也是一种失职。只是廉颇老矣，补牢无力了。只能向没得到公正待遇的参战部队及其指战员、阵亡烈士的亲属，还有伤残人员，表示一个老兵的深深的歉意！

胡山，中国延安精神研究会、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会员，北京八路军山东抗日根据地研究会首任青年部部长。原国家外经贸部干部、外交官，世界反法西斯和平文化中心倡建发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