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施老城访古迹（十三） 问月亭

三屏翁

陈立无

　　参观完白衣庵和唐井巷，沿着几乎废弃的山间小道继续往碧波峰顶走，再去看看传说中的问月亭。行进路上，只见周围原本低矮杂乱的房屋更加破败，留下随处丢弃的门窗家具和断壁残垣，原在山上的居民都已搬离，只留下满目疮痍，残砖碎瓦，让人不甚唏嘘感叹。

　　相传唐宋诗人李白、苏轼曾到过恩施，并写下关于恩施风物的诗，相传李白的《把酒问月》诗就是在碧波峰上写成，诗中有“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的著名诗句。宋朝苏轼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这两句，大概就是从李白的《 把酒问月 》中的这两句脱化而来的。后人在碧波峰建亭纪念，称之为"问月亭"。

现存的问月亭台基（图片引自网络）

　　早在唐代，摩天岭碧波峰上就修建了问月亭，明朝时亭子朽毁。天启七年（1627）重修问月亭，还建造了轩堂、后堂、修建了垣墙，亭子正中立着李白塑像。后来又有几次再建问月亭。清乾隆四十年（1775），再次重建问月亭。清咸丰八年（1858），又集资修建。因年代久远，现仅存问月亭台基和光绪年间时任施南府知府王庭桢重修问月亭时撰立的《重修问月亭记》残碑。该碑在问月亭又倾圯后遗落在北碧波峰问月亭遺址处，且此后再无重建亭，后将残碑移入文昌祠内存放。其他更早的碑石均已消失无踪。王庭桢撰立的《重修问月亭记》收录于光绪《施南府志续编》，碑文如下：

　　施郡城北碧波峰有问月亭，相传李太白谪夜郎尝过此赏月（见明《一统志》及天啓七年豫章邹维琏所撰《问月亭记》）尚已。近世说者并斥其诬，且举《太白集》中自巴东舟行，经翟塘峡，登巫山最高峰，作及朝辞白帝、千里江陵二语，为太白谪夜郎往还皆由水道未取道施州之证。噫！辩则辩矣，无乃废山川之胜迹，而遏后人尚友之思，与夫唐之中叶郭子仪功盖天下又号為知人其请解官赎太白罪，岂徒感相救之恩，欲朝延屈法以伸其私，与是必有见于太白之才，实足以济时艰而不仅為庾鮑。清新俊逸之词供古今才人倾倒已。也乃卒以永玉璘故屏弃不用。迨代宗以左拾遗召，而太白己前卒，是太白不见用于时，其功名不显于后世，盖有命焉？顾其廷辱高力士謇谔刚方之概，已足立懦而廉顽矣，呜呼！可不谓百世之师哉？施人读《把酒问月》之诗，想见太白生平而建亭兹土，盖欲使后之览者兴仰止之思，以仿彿其為人，而施之果為夜郎与太白之至施与否，非所论也。予守是邦之四年九月，挈僚友与郡人士登斯亭，见夫亭凡三级，中祀太白，层梯陡绝，凤雨漂摇，亭右无敌堂，閟无所见且隘甚，因集资重加修葺，易无敌為景李，并于亭左增屋一椽似舫形。听事庖湢皆备。亭后辟一径建亭曰翼然。郡人士请书太白诗，而以问月题其处。予喜胜迹之日新，而尚友者得以兴起，因述斯亭始末与予，不敢附会近世说者之意，而為之记。

存放在文昌祠内的清光绪年时任施南府知府王庭桢撰写的《重修问月亭记》碑文

　　明万历进士邹维琏所撰写的《重建问月亭记》，收录于《道光施南府志》（6）之28卷，抄录如下：

　　李太白之在唐，可谓流落不偶矣！其身后遗迹所在，凭吊珍惜，有若甘棠。是故，沔阳则有太白湖，汉阳则有太白楼，江油则有太白台，姑苏齐鲁之间则有太白祠，而施城北碧波山则有太白问月台：一峰特耸，天阔无垠，江山崖壑，城郭烟树，无不在目；天籁泉响，鸟语猿声，无不在耳，诚施城之大观也。

予初奉旨谪施，亲友作诗赠行，皆指期亭以为辞。予曰：琏无谪仙才而患难，行素讲习有年，当不令此君在施独邀千古。及抵施访之，州人张熙寰、李歧阳云：年久亭圮，正欲新构，而时未遑。一日，二子载酒，招余同游，果见奇绝如其所闻，为之夷犹不忍去。至是亭成，问记于予。予曰：古今重太白与太白之所以为亭重者，果酒与诗而已乎？《清平》三调，暗刺玉环，此讽谏也。人主倘悟，祸水立消，岂有马嵬之事耶？唐之宦者干政，自高珰始，媚竃实繁有，徒太白于人主之前呼役如奴隶，岂真使酒慢上、无人臣礼？盖借以规刑余，*役原非天子所当宠，此谲谏也！使人主能悟而不留弊，以贻子孙，又何至北司重于南衙，天子在其掌中哉！呜呼，太白似醉非醉，似狂非狂，有远识，有深心，而又有侠骨，谓其为智士，可直臣、可酒仙诗圣，足以尽之哉？予尤羡其少时，谒时相，题“海上钓鳌客，相问又何为。丝钓曰虹霓，为丝明月为。钩又问以何，为饵曰天下。无义气丈夫，为饵相悚然”，奇哉斯言，已见直道事人，落落难合之嚆矢。不然，以彼之才，少自委蛇，卿相何难之有？！然则永璘之事，何如乎？曰：道迫胁，不从挥金明节，太白诗序甚详。九江王中丞归雪，疏辞亦甚明。苏子瞻曰:太白能于俦伍中知郭子仪之为人类，岂不能知永璘之无成？此语足为千秋铁案矣！予愿登斯亭者，想见其为人，即酒与诗才不逮谪仙，但以“义气丈夫”一语相体味勉力，名行仰止，古人无徒为太白充钓饵，则太白重而亭亦重，庶不负乎构亭义举哉。亭修于天启七年□月□日，成于□月□日，前轩中堂及后室缭以周垣，祀太白于其中，置田若干亩，饭僧一人，司香火董其事者，张公熙寰，讳三阳，由明经官光禄署丞；李公歧阳，讳一凤，以孝廉官徽州府同知，而土司某暨乡绅某学某某共勷厥成。

　　还有另一篇收录于《道光施南府志》（6）之28卷，清乾隆四十年由施南协副将保泰撰写的《重建问月亭记》，同样抄录如下：

　　余读昌黎《滕王阁记》至“无侈前人，无废后观”之句，不禁掩卷三叹，而知古迹之不可湮没也。盖古人之遗迹，山川籍以生色，文风与之转移，不徒作后世之观瞻已也。

施州问月亭者，唐李太白酧目处也。太白以永王璘事谪居夜郎，每于此歌诗问月以自鸣，潇洒不羁之致，而亭于是乎传，自唐迄今，历年久远，宋远时已经半属苗疆，亭之存与否，邈乎莫考。自明季李自成、张献忠辈次第跳梁，其部贼往来滋蔓者十余年，田舍民庐荡然一尽，此亭竟付之荒烟蔓草中矣！在太白，诗名卓越千古，原无藉乎此，而流风余韵，历久常新。亭虽无存，犹与长安之市、采石之矶并挂人齿颊也。

我皇上御极之初，改土归流，设郡县以束编氓，立学校以崇文教。四十年来，人心向化，陋俗潜移，已大非昔比，惟文尚觉郁而未彰。夫文风之发越，在乎读书，读书之端倪由于慕古。昔苏子瞻读老庄而得心，周必太登颇山而选胜，是古迹之相沿，实与文风相表里也。

余系出蒙古，少值禁廷，家承钟鼎之休，性有诗书之好。参戎吴下，频探佳境以抒怀。载旆施南，更仰先贤而留意。因于公退之暇，出北关外里许，登碧波峰之巅，寻遗迹于枳棘中，为之流连不忍去。谓斯地也，斯亭也，断断不可湮没者也。遂概然有更建之思。邑宰刘公渭川闻之，与余有同心，因偕文武各官僚捐资兴作，亭之外兼设数椽，以为游人憩足之所，俱古朴不事繁华，未匝月工已告竣，而问月亭得于此再睹矣！自兹已往，士子果能知所观感，究心读书，俾文风骎骎日上，向所谓悍梗之邦者，一变至鲁再变至道。数百年后，安知非文献之邦也耶！此正余之厚望也夫。

保泰，蒙古正白旗人，施南协副将，重修问月亭。后升泰宁镇总兵。民立有德政碑。（附：此保泰与身为康熙帝之侄的爱新觉罗·保泰应不是同一人）

　　问月亭是恩施著名的文化胜迹，历代墨客题咏问月亭的诗文不计其数，翰墨沉香。蔚为大观，构成了一道积淀深厚的人文景观。

清代咸丰知府朱启仁写到：

亭高十丈，为檐三重，四翼翘然，仿黄鹤楼之势，以祀太白。

学府训导李宗汾写诗赞道：

何缘胜迹千年后，次日重寻兴不穷。

清化江光新夜月，碧波草色旧春分。

清同治年间施南府学训导高维岳题问月亭：

圆缺但当观皓月

盈虚何必问苍天

清代湖北提学孔祥霖题问月台：

地留问月台，去谪仙一千四百载；

时有观风使，为孔子七十五代孙。

清末湖广总督张之洞题写了两副楹联，一副是：

亭如人好

月比山高

另一幅是：

有亭翼然，可许题诗玩明月

斯人宛在，曾经把酒问青天

另有佚名作者题写的问月台门联两副，一副为：

小谪风尘来此去；

曾经月夜访遗踪。

另一幅为：

月朗夜空寒，星斗一天，乾坤万里；

亭留人缥缈，江山依旧，杯酒何时。

　　2018年，恩施市开始建设挂榜岩（摩天岭）历史文化公园，重建问月亭、新修游客步道、休憩平台及园林绿化等，2019年12月完工，2020年1月对外开放。

问月亭和碧波峰上的游人步道（以上图片引自网络）

　　只见碧波峰上树木茂密，鸟语花香，环境幽静，有几位当地人随着悠扬的乐曲在休憩平台上翩翩起舞，旁边有人正用手机拍抖音或做直播，一副悠然自乐的样子。

　　新修的问月亭矗立在摩天岭上，为三层六角钢筋混凝土建筑，古色古香，大致还原历史遗存。每层楼均可以登高远望，站在最高处可以俯瞰舞阳坝、清江河、胜利街和后山湾，也可以遥看五峰山和连珠塔。每到夜晚，在五颜六色、斑斓变幻的灯光映衬下，碧波峰和问月亭显得更加秀美壮观。

问月亭和游客步道及休憩平台，有游人在此拍视频做直播。

注：本文中照片除注明外，均为笔者拍摄于2024年12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