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临近年末,午后我正在单位文体馆乒乓球台前战的正来劲,手机响了,是二弟的电话,一丝不安滑上心头 。一般弟弟电话基本都是关于母亲的,这几年二弟便于接送孩子和照顾年迈的母亲暂时住在母亲家,毕竟我母亲90岁了,尚能生活自理,但还是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好。尤其有个孩子上窜下跳,叮叮当当的闹腾也不寂寞。二弟说,咱妈感冒了挺严重已经送去医院了,我说行,我马上过去,回到家来不及洗漱叫上老婆直奔医院。这些年回家看望母亲我都愿意叫上老婆,因为母亲虽然身体还行,但是耳朵越来越不好使了,有个人啦啦家常母亲也高兴,老娘们擅长这些我不行 ,尤其在医院多去个人母亲看着也高兴。</p><p class="ql-block"> 到医院直奔急诊室,这里已是人头攒动,人满为患每个角落都是病人和陪同的家人,人们进进出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经询问母亲已转到在二楼特护观察室输液,我们赶紧冲上二楼观察室,这里也是拥挤不堪,一排排病床紧挨着,全部挂着输液包滴答,床头上方一字排开生命迹象的监控机,各种管线通向病人闪着红灯或黄灯并且伴着节奏的波鸣。咳嗽声,吐痰声呻吟声此起彼伏,床上的是一张张痛苦病态失去血色的脸,眼前的一切让我想起了,记忆中见过的画作《梅杜萨之伐》里的场景。终于在一个角落里一排病床旁边发现了二弟,正和一人交谈着什么,走近原来是几十年未见的老邻居。问候了,也是是因为第一天来看望染上病的儿子,回到家,儿子没出院他又住进来了,也是在特护观察室输液等病房,来不及叙旧赶紧看望母亲,母亲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腾乱的头发下一脸憔悴,喘气的声音明显比平时大了许多,并伴有咳嗽。弟弟说中午就来了,通过检查是流行性感冒并已经引起了肺炎,已经输液了几次了,滞留特护观察等待病房住院治疗。</p><p class="ql-block"> 妈妈睁眼看我们来了要直起身坐会。她说,上午还是好好,快到中午时感觉有些不舒服,就让弟媳陪着到社区卫生站,还是自己走过去的,开了些药三个输液,结果到了护士哪里那护士不给打,说岁数大了不安全,让去大医院。无奈弟弟才把她送到这里。我就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护士说了算还是大夫说了算。第第给我做了些交代,就回家吃晚饭并准备一些住院的必须品。这时候有空闲,跟隔着一个病床的老邻居发小,叙叙旧过去和现在,然后他指着临床的一位妇女说:你认识她是谁吗,我说不认识啊,然后说:她是当年沧口街上三八店卖点心的,老沧口人几没有不认识她的,我说;怪不得看上去面熟。妈妈跟老婆聊了一会就让她回去吧,以免呆久了再染上病,老婆看母亲无大碍就独自回家了,我坐在床边看着熙熙攘攘人群,各种病人推进来又推出去,母亲的输液包有序地滴着小水珠。我就给半窝在邻边床上卖点心的女人说,你是病人还是家属怎么连个口罩也不戴不怕染上病吗?她说我早已是五毒不侵了,在医院比在家里的时间还多,这搏刚从海慈医院回家没几天就又到这里了。我问,你是沧口街三八店卖点心的?她回答是啊,刚要说什么,傍边病床上躺着的男人有气无力地说了什么,女人麻利地跳下床,先到病人床尾,拉出一个铁把子三下两下就把躺着的男人摇坐起来了,再把输液包下面一个塑料卡扣关了,拔掉手背滞留针的输液线,然后掀开被子,双手抱着男人的腿转一个90度,穿上鞋子 ,女人架着胳膊男人顺势滑在床前,动作自然顺畅一气呵成。人站在那里,女人拿一件厚衣服给他穿上,我打量那人,骨瘦如柴,蜡黄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耷拉着,嘴唇发白,一条裤腿挽起,皮包骨头的小腿渗出黑色,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杵在田里干枯的玉米杆,女人挽着男人一步一步艰难的,穿过一排排病床走向出口。</p><p class="ql-block"> 我正在低头看手机,女人不知啥时候回来了,男人又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女人半躺在空床上,往我坐的床空靠了靠,打开了话匣子:眼下躺着的是她丈夫,80年代初三八店改制,当年的三八店跟下街食品厂是一个单位,丈夫在食品厂开车送货,两人同时下岗每人每月可以领200元生活费,丈夫很满足,可不用上班了,每天醉生梦死,浑浑噩噩的以烟酒为伴。她那会正年轻,几经考虑跟亲戚借了些钱,请人在下街自家门前盖了两间房开起了食品店,卖买挺好我又雇了两个人,后来有单位念她工作好,让她过去上班,考虑再三她还是答应了,也是往长远打算,眼下这个店毕竟盖的是违章建筑,万一干不成了还有个退路,她也跟单位讲条件,每天只干下午和晚上的班,这样上午有时间进货或在店里张罗,这时候的丈夫只管当甩手掌柜,啥事不管,…… 。还说雇那两个卖货的其中一个是板桥坊那边的,趁她晚上上班,抗着袋子偷她店里的东西,结果被巡逻的抓住了。那时买卖好做也挣了些钱,在哪一块也算富裕户,可是后来邻居看她买卖好,眼红举报她私自盖违章建筑,最终干了几年给拆了。她在喋喋不休,我搜肠刮肚努力回忆着,当年从石门路下来,到四流中路往南第一家好像就是三八店,里面的确有个小巧利落秀气的女子在卖点心,眼前这个女人,还有依稀模糊的印象,眼下她穿一身运动装,脚蹬运动鞋,头上没有白发,用一铁丝发卡在头顶压住,头发都往后疏精干的地抿在耳后,趁她竹筒倒豆子空,我插一句你身材保持的挺好,不显老。这下女人一扫苦大仇,深阴云密布的叙述,瞬间云开雾散,不大的眼睛也亮起来,那表情像是回到了运动场,开始讲这些年怎样抽空就去健身房游泳,打羽毛球锻炼,看上去比同龄年轻,我感觉也地确如此。我也不时飘一眼躺着病床上的丈夫,他艰难的侧一下身,又立马返回来,睁眼看一下她,又闭上,眼珠子在眼皮低下轱辘轱辘地转,也不知能不能听到女人的说话。我说这次是因为什么病进来的?她说浑身的零件没好的地方,这次刚从海慈医院出院回家没几天,就又因为丹毒进来了,丹毒是个什么魔怔我正要问他,二弟回来了,打断了她的说话,这时妈妈的床头冲着的床推进来一人,好像被痰噎住了,家人叫来了护士那护士推来了一个机器像是吸痰机,开始吸痰,吸一次那人就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惊天动地的刺耳。病床脚斜对面床上一双骨瘦如柴没有血色的腿半撑着,一短发女人正在给他清理,像是大便失禁拉床上了,清理好了那人坐起来了,没事儿一样跟邻床的病人聊天,我看了一眼那人剃光头,深陷的眼窝显得眼睛大而黑,陷进去的脸颊颧骨又高又大,但是说话声音还挺洪亮,不像是从他的身体里发出来的,我猜这人也就50多岁的样子。第第让我回去吧,晚上我在陪床,我说你先回去睡觉,夜里十二点来接我班,或我回去睡觉十二点来接你班,弟弟说你接我班我回去也睡不着了,算了你回去吧。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小板凳上坐一宿吧。卖点心的提议去找打扫卫生的租个钢丝床,弟弟去了一会回来说早没了,老邻居提议角落里那个推车,回家去拿个褥子铺上,睡在上面。我看了看那个车子,两个大车轱辘中间架着算不上床的铁架子,上面铺着一次性蓝色无纺布,刚好可以躺一个人,连伸胳膊的空间都不需要 ,正孤单的在那停着暂时没排上用场,我说不行,不行,万一到了晚上睡着了再被那个夜游神患者,推到不知那个地方去了怎么办,随然最终每个人都要被那个车子推走殊途同归,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最后弟弟决定回家取折叠床去了。这时巡视的大夫来了,询问了一些母亲的情况,听诊器听了听胸前说,目前没有啥大问题就是感冒,待明天做个B超再用抗生素。巡视的医生走了,卖点心女人又开始说,这些年为丈夫东奔西走治病,空了怎样坚持锻炼,正说的起劲只见她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我以为她要当场比划功夫,原来是护士领着家属又推来一个病人,把这张空床换走了。弟弟回来了,带着折叠床,说你回去吧明早过来。</p><p class="ql-block"> 清晨我吃过饭赶紧去医院接替弟弟,顺便给母亲带上早餐小米粥。特护观察室里又多些躺着的坐着的各种病人,感觉比昨晚又拥挤了,弟弟说他几乎没和眼,母亲一夜一会躺着一会又要坐着,折腾了一夜,最恐怖的是那个吸痰的,不吸痰时他也要时不时大叫一声。我说你赶紧回去吧,弟弟红灯似的眼睛,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母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说了一句,就剩他了,我看着母亲摸摸她的头不发烧啊,虽然母亲就要91岁了平时也不糊涂,每天下楼遛弯两次,有时还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听了这话我不高兴,大声说,还有老大和老三那,因为母亲耳背,我声音小了她听不见那,隔着两个床位的老邻居听到了,不高兴了过来:你怎么这样对你母亲说话,她都这么大岁数了,我看了看发小时候的老邻居无话可说。我给母亲弄好饭,这会三弟来了,我说你不是上班吗?他说没事我请假了,我赶紧到护士服务台,护士们正在忙着回答各式各样的问题,空隙里:你好我母亲什么时候能住进病房?护士客气的说大叔待排队,这么多人有的等了三四天还没排上,我说,我母亲岁数大了能不能照顾下早点给安排,她说行,有了通知你 。不多一会护士果然来了说,有病房了不过是个单间,要贵一些我感紧说行,什么时候过去?她说等着就行,不多会果然护士领着一位穿工作服人过来,走吧,就这样由护士护送,工作服的人推车,住进了病房,这里安静整洁,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洒满房间,愿母亲早日康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