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路途的美篇

爱在路途

疯娘

上个世纪60年代初，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邻居其貌不扬的老光棍沈叔娶了一位端庄美丽，年轻十几岁的媳妇，就是精神有点毛病。

成亲那天，街坊邻居，亲朋好友都去贺喜，顺便也看看这位美貌的新媳妇。

当时农村虽然贫穷，但走亲访友，出头露面，凡是到人多的地方，主妇们会把自己和孩子们从头到脚收拾得干净利索，衣服虽旧却干净整洁，这叫体面。院子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没有人因为新娘有病而轻视这场婚礼。

新娘那天穿着紫红色带暗花的裌上衣，蓝色的裤子。上衣的下摆，袖口，衣领裹着月白色的滚边，做工很精致。穿在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皮肤光洁，身材高挑，头发稍稍显蓬松的新娘身上，真的很雅致得体。她气质优雅，面带梦幻般的微笑，少言寡语，走到女人堆里，看着有的妇女衣着光鲜，就走过去伸手摸摸衣服，看看针脚，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不如我做的好。”看到六七岁的小男孩她就走过去摸摸头，看看脸色，笑嘻嘻的说：“不如我的儿子好看。”

新娘原配的丈夫在天津，夫妻恩爱，有两个可爱的儿子。后来得了精神病，经过长时间治疗不见好转，又走失过几次。丈夫要工作，孩子们还小，无人看管。娘家哥做主，让他们离了婚，把她带回老家，嫁了个农村老头。

60年代初，农村贫穷，粮食都不够吃，她却接连生了一女二男，个个长得像金童玉女。生了男孩后，每天早饭前，丈夫就把她撵出去，让她抱着孩子去讨饭吃，省下口粮养家里的孩子。60年代，人们家中孩子多，大部分孩子出生后都是用小被子裹住围在炕头，母亲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直到孩子会爬会走了才带他们出门。疯娘的孩子没这份福气，他们在家里没人照顾，只有风里雨里趴在疯娘的怀里，随着疯娘走街串村赶集上庙进城，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过早的懂得了人间的冷暖，人情的凉薄。但这又是他们的福气。抱着的孩子跑着的猪，跑着的猪长得快，抱着的孩子见识多，他们比同龄的孩子都显得机灵老成。但是生活艰辛，春夏秋还好，天气不冷，吃饱吃不饱，起码不挨冻。到了冬天就受罪了。儿子只穿着上衣，头上戴一顶邻居送的小棉帽，光着屁股光着脚，她把儿子兜在裤兜里，解开自己的上衣包裹住儿子，在寒风大雪中踽踽而行。大小便急时，她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有人无人，把孩子从裤兜里掏出来往脚下雪地里一扔，褪裤子就方便。完事后立即抱起孩子装进裤兜，用上衣裹好嘴里哼哼唧唧的走了。人们笑着说：“好人会让屎尿憋死，疯子不会。”就这样，疯娘抱大了三个孩子，孩子们个个长得结实俊俏，人们都说像小演员。尤其是三个孩子细长的黑眉，直入鬓角，真精神。

孩子们大了，她再也不用人撵，就自己一个人出门讨饭。常去的地方是城里的国营饭店，她站在角落里看着食客们吃完饭走后，就走过去把残羹剩饭吞进肚子里。饭店工作人员赶不走他，你前脚进店，她后脚又跟进来，不抢不闹，只是时不时的吐出一句脏话：“娘那逼的。”

这句话她骂了一辈子。

后来有人给沈叔建议，让他在集市上买些棉絮，让疯媳妇在家纺线在集市上卖，也是一笔收入，别再让她出门讨饭了。你还别说，这疯媳妇手脚还真利索，上集买的棉絮，下集就纺完了，而且纺的线均匀光滑，人们都喜欢买。卖后再买再纺。时不时的，沈叔给她买几根油条作为奖励，她纺得更来劲了。可惜好景不长，集市上渐渐的没人卖棉絮买棉线了，她只好又进城去讨饭。

有一天县城里来了一位年轻英俊的军人。他站在国营饭店的对面观察着这位疯娘。她破衣烂衫，敞襟曳怀，脸上黑黑的一层污垢，头发乱蓬蓬的，手上像涂了油漆，脚穿一双前露脚趾后露脚跟的旧鞋。他眼里含满了泪水，这就是从小疼他爱他令他日思夜想的亲娘吗？这就是他小时候那个身穿旗袍足蹬皮鞋，带着他去剧院看戏的令众人羡慕的亲娘吗？他躲在电线杆后边哭了。他看着离开饭店的疯娘脸上洋溢着梦幻般的微笑走了，就走进饭店找到饭店的负责人，掏出了200元钱交给他说：“那位精神病人是我的妈妈，这些钱你们给我妈买吃的，不求多好，只求温饱。我妈来了你们就管她一顿饭，直到钱花完为止，拜托了。”说完，他敬了个军礼，含着眼泪走了。

改革开放以后，生活条件好了，她的女儿儿子们都长大了。女儿去了香港，两个儿子在亲友们的支援下，在老家盖了房子，娶了妻子。 他们把疯娘留在了家中，把疯娘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穿上新缝的衣服，新买的鞋子，人显得精神多了。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显老，只是皮肤粗糙。没心没肺没牵挂，每天笑嘻嘻的人是不会老的。从此她安安静静的在儿子家养老，人们再也听不到她那句骂人的脏话了。有时她到街上转转，人们看到的是一位穿着体面，体态丰满的妇人，脸上仍然洋溢着梦幻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