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畔的秋瑾

《易》乾元

杭州西湖西泠[líng]桥畔，有近代著名女民主革命家秋瑾的雕塑，下座刻孙中山亲笔题词“巾帼英雄”！

1981年重建秋瑾墓，1961年被列为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纳闷：1981年重建，1961年列为保护？错了吧？

　　没错。难以想像秋瑾墓1981年竟然是第十次迁葬，令人唏嘘不已！历史记载：秋瑾首葬于绍兴府城卧龙山西北麓。1907年10月第一次迁葬绍兴常禧门外严家潭；二迁：1908年2月迁葬杭州西泠桥西侧；三迁：1908年12月1日，因御史常徵“告发”，被迫迁回绍兴城外严家潭；四迁：1909年秋，远迁湖南湘潭昭山，与王廷钧（字子芳，秋瑾丈夫）合葬；五迁：1912年夏，迁往湖南长沙岳麓山。

　　六迁：1913年还迁杭州西湖西泠桥原葬处；七迁：1964年迁葬杭州西湖鸡笼山；八迁：1965年初，由杭州鸡笼山迁回西泠桥原葬处，改圆丘墓，冯玉祥题联：“丹心已结平权果；碧血常开革命花”；九迁：1966年“文革”动乱，墓被拆除，遗骸再葬杭州鸡笼山；十迁：1981年10月，还葬于西湖孤山西北麓的西泠桥南（即今墓）！

　　秋瑾身前逝后命运艰涩，葬于西湖边有历史缘故：她生前曾在杭州西湖的岳王庙，手指西泠桥方向对好友徐自华说：“身入革命门，总有牺牲者，若能葬身那里，坟邻岳王墓，为福多矣！有朝一日为革命捐躯，就请为我成全！”

可见“二迁”和“六迁”是秋瑾夙愿，“八迁”和“十迁”是国家行为，其余则有诸多无奈！

　　秋瑾烈士雕像底座背面，6枚铆钉将一块约长1.5米、宽50厘米的厚玻璃钉在花岗岩上，保护着原墓被毁时徐自华、吴芝瑛题书的断裂碑石，碑上文字模糊，“鉴湖女侠秋君墓表”八个篆体字，勉强可辨：

　　墓穴内秋瑾烈士遗骨骨殖坛中，置石砚一方，上刻“秋瑾墓一九八一年九月自鸡笼山迁西泠桥畔”。

　　秋瑾，字睿卿，号竞雄，别署鉴湖女侠，浙江绍兴人。绍兴是著名水乡，城外有湖泊叫鉴湖，这便是秋瑾自号“鉴湖女侠”的由来。

　　2024年12月下旬我专程到浙江绍兴参观秋瑾故居，进大门后第一进院：院内干净整洁，迎面是一明两暗房屋，迈步跨入，堂屋匾书“和畅堂”，右是秋瑾卧室兼书房，左边会客厅：

　　秋瑾出生于官宦家庭，少年时随宦游的祖父和父亲到过福州、厦门、台湾等地，学诗词，亦学骑马、击剑。1889年在绍兴小住之后，1893年又随父到了湖南，往返于常德、湘乡、长沙等地。

　　第二进院：院内树叶翠绿、果实金黄，房间东为“又補斋”（收藏和品鉴书画），西为秋瑾兄嫂卧室：秋瑾长兄秋誉章（1873-1909)，字徕绩，曾任职北京路工局，后督修黄河工程；参加光复会、同盟会等，在绍兴大通学堂担任历史、地舆教员，与秋瑾一起奔走密谋革命，为避清廷缉拿，四处躲避流亡辽宁，忧劳过甚，逝于天津。

　 秋瑾的长嫂张淳芝，又名顺姑、团姑，能文善诗，姑嫂间亲情甚笃，常以诗文唱和；她深明大义，在经济上积极资助秋瑾从事革命，变卖金银玉器等饰物直至典当秋氏家传《又補斋》画册。

三进院：迈入屋，右为秋瑾父母卧室；左边“家塾”，即富庶人家聘请私塾先生教学场所。

　 1891年初夏，秋瑾祖父卸任回故乡，16岁的秋瑾在绍兴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这期间她跟随武术教练（自己的四舅）习武。

1896年秋瑾与王廷钧结婚，移居湘潭。

　 1900年王廷钧通过与曾国藩家的亲戚关系花钱买了一个户部主事的官职，秋瑾跟随进京，在北京认识了王廷钧同事廉泉的夫人吴芝瑛（1868-1934)，人称"万柳夫人"，工诗文，尤善书法，为社会知名才女名媛，思想开明，崇拜孙中山，在文学书法方面均有造诣。秋瑾与她为邻，朝夕往来，诗文唱和结为知已。

　　在吴芝瑛那里，秋瑾常看新出版的书报，结交社会上层、名流，因而境界不断提高，眼界也渐开阔。在吴芝瑛的引荐下秋瑾还结识了一些日本女性如陶荻子、服部繁子，随着广泛阅读新潮书报，参与"妇女谈话会"等，萌发了民主和妇女解放思想，为留学东洋埋下伏笔。1904年6月秋瑾东渡日本，迈出她人生中关键的一步：

　　在去日本的轮船上秋瑾看到一幅地图，标明日本与俄国为争夺朝鲜和中国辽东半岛，在中国东北列强战争的结果，她悲愤赋诗：

“万里乘风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忍看图画移颜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秋瑾在日本结识了宋教仁、周树人等革命志士，创办《白话》报，加入"三合会"。1905年4月她回绍兴筹款时邂逅光复会的缔造者之一陶成章（下）：

　　两人首次见面谈话投机，秋瑾提出加入光复会。陶成章不同意，因光复会还是不公开的地下组织。

秋瑾再次拜访陶成章，拔随身携带的日本刀当场演练，让陶成章感叹“不愧是鉴湖女侠，巾帼不让须眉。” 但入会须有两人以上介绍，故他给在绍兴的徐锡麟写信推荐，徐锡麟边看信，边听秋瑾的申请，亦成知己，秋瑾经陶和徐介绍专程去上海见蔡元培，加入光复会。

　 1905年8月，秋瑾筹足经费回到日本，值孙中山在日本成立同盟会，经冯自由介绍秋瑾在黄兴住处履行了加入同盟会手续；而此时光复会、华兴会都整体加入同盟会，秋瑾由爱国反清走上了民主革命的道路。

　　秋瑾入同盟会，为浙江分会主盟人，年底回国。1906年，执教湖州南浔浔溪女学，5月赴上海，创办《中国女报》，在《妇女报》发刊号上撰文，提倡女权，宣传革命“以开通风气，提倡女学，联感情，结团体，创设中国妇人协会之基础”，号召女界做“醒狮之前驱”“文明之先导”！

　　1907年2月，秋瑾任绍兴大通师范学堂督办，组织光复军，5月间孙中山在广东潮州、惠州发动起义，各地革命党人纷纷响应，秋瑾与徐锡麟密定7月19日在安徽安庆和浙江绍兴同时起义举事，消灭皖浙两地清军！

1907年7月10日，秋瑾得知安庆起义失败、徐锡麟被害，失声痛哭，她深知自己也将为国捐躯！

　　王金发等与秋瑾商定提前起义，攻占绍兴府，不料事泄，杭州和绍兴清兵300余人准备抓捕，7月12日学生给秋瑾送消息请她躲避，她说“革命要流血才会成功，官府将我绑赴断头台，革命至少可以提前5年！”命令学生隐藏枪支弹药，各自分散保存革命火种；13日王金发告秋瑾“清兵已过钱塘江”催她离开，她悲壮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下为王金发像）：

　　秋瑾从闺瑾、玉姑、瑢卿，到鉴湖女侠、竞雄；从手捧杜甫、辛弃疾、文天祥诗句吟哦，到参加光复会、同盟会，创办《中国女报》；从离母别儿赴日，到成为会党头目筹划反清，她逐渐蜕变为妇女解放、民族苏醒的先觉者！

这样一个女子，面对清军包围，奋力反抗被捕坚不招供，从容就义，时年32岁！“秋风秋雨愁煞人”一句，是她临终绝笔！

　　一个女性因政治原因被杀，在中国近代史上是第一次，人神共愤！留日和旅欧留学生纷纷来电抗议，国内报纸口诛笔伐，清廷暴行激怒了世界，多国刊发秋瑾就义的消息和照片，烈士英名传遍全球！激起国人轰轰烈烈反清运动，四年后，清王朝轰然倒塌！

下为秋瑾就义的绍兴轩亭口建立的“秋瑾烈士纪念碑”：

　 1907年7月15日秋瑾在绍兴被清政府杀害，尸体曝晒街头数日，领尸者将被视作同党，吴芝瑛冒死深夜“偷”尸，辗转再三，吴芝瑛与徐自华在西湖重金置地，1908年2月迁葬于西泠桥畔。

下为吴芝瑛在秋瑾墓前：

　　秋瑾壮烈成仁，1939年周恩来题词“勿忘鉴湖女侠之遗风，望为我越东女儿争光”；郭沫若说“秋瑾不仅为民族解放运动，并为妇女解放运动，树立了一个先觉者的典型。”

汉白玉雕秋瑾全身塑像，高2.7米，头梳髻，上穿大襟唐装，下着百褶散裙，左手按腰，右手按剑，眼望西湖，英姿飒爽！

　　秋瑾短暂而壮烈的一生，一百多年来得到后辈的景仰和崇敬，勇于牺牲的大无畏精神熔入了中华人文基因，英名联结着中华民族史，激励着千千万万后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