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今日阳武干渠</span></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22px;">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当年民伕,旧文重记。五十年,沧海桑田,无人会,独自忆。夕阳西下,栏杆黯拍,仰天吁,可怜故人稀!</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22px;"> 一一写在参加阳武干渠修建五十年。</i></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千五百年前,隋炀帝杨广发500万民夫修京杭大运河。小时不知从何处听得一句戏文:隋炀帝修运河,大骂三千土夫子!骂人的是隋炀帝专任的开河督都护——麻叔谋,人称麻胡子!麻胡子为人凶暴,因病误食了土豪陶榔儿送的假冒羊羔肉的幼童肉,从此上瘾。宵小们四处偷捉百姓幼儿呈送麻叔谋以获取奖赏。以致百姓们在孩童不听话时便吓唬道:“麻叔谋来了!”麻叔谋后来转音成了“妈胡子”。虽然隋炀帝后来派大将来护儿将麻叔谋腰斩正法,但“麻胡子”成了偷拐儿童的凶神恶煞,恶名流传,至今江南一带风俗依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没有被妈胡子拐走,但五十年前我也成了修阳武干渠的土夫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阳武干渠是七十年代初兴修的从阳新县王英水库引水至武昌县的大型水利工程。主要造福湖泗、舒安、安山等武昌县南部丘陵等缺水地区,而阳新、大冶、鄂州、咸宁的部分地区也可受益。干渠全长90余里,其中在武昌县境内70余里。我所在的金水公社虽不受益,但人民公社的优越性却能调动不受益的我们,千军万马自带米粮扁担箢箕远赴数百里外的他乡开山挖渠!当然也有所得:换取返销粮指标!严家大队当时以种棉为主,也种粮却不能完全自给,每年春上至端午麦收时便青黄不接。这时就要靠国家卖粮给我们,谓之返销粮。返销粮也不是拿钱就买得到的,要有指标。这指标就要靠每年农闲时挑水利修江堤出工换取。其实也是二千多年来以工代赈的延续!所以哥当年下放二年多却先后挑了居字号江堤(邻近九八年大水决堤的簰洲湾)、金水闸电排站、海口闸、阳武干渠四个水利工地。不过平心而论,也正是这样靠了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强制性的艰苦奋斗和农民的巨大牺牲,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在全国兴修了大批农田水利工程,造福至今。放在今天,且不谈工程款,一个征地拆迁费就难死你! 只是苦了当年的老农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初冬,收罢晚谷和棉花我们就背了行李米粮出发了。同行的社员多是一根扁担一头担了十字大捆的行李,一头挑了米粮像逃荒似的。我却是用父亲传下的军用背包带三横两竖规规矩矩打的背包,两竖别了双军用胶鞋,三横则扣了搪瓷脸盆,一个绣了簇绒为人民服务的军用挎包装了洗漱用品。米粮却托包伢一担挑了,利利索索,精神得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阳武干渠要到武昌火车站乘火车。车站里浩浩荡荡乌泱泱的都是去干渠的民工。蒸汽机车喷着黑的烟白的汽拖着绿皮车厢咣当咣当地进了站,民工们便你呼我喊抢着挤着地上了车,热闹得很。列车服务员虽也不耐烦地推着喊着,却似乎不似今天般的敢歧视民工特别是知青们。那年月谁家没有农村亲戚?谁家没下放的知青?谁又知道自己的姊妹子女将来会不会就下放到乘车的民工队里呢?再说了,你看发须拉碴的那位,不经意掀起的衣襟露出的是带肩章袢的人字呢黄军装。而靠厕所过道坐下的这位聚精会神看的竟是《第三帝国兴亡史》!藏龙卧虎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火车走走停停两个多小时到了咸宁的贺胜桥。今天的贺胜桥早已风光不再,仅以一道贺胜桥鸡汤略名于南来北往京港澳高速的行旅。但历史上的贺胜桥却是个了不得的地方!九十年前,蒋介石亲率北伐军与吴佩孚亲自督阵的北洋军在此大战。吴佩孚亲自手刃了十余名旅团长,悬首级于电杆上却未能阻其溃败。至后来败兵竟与督战队火拼对射,血流成河!吴大帅兵败如山倒只好乘火车仓皇逃回武昌。败兵蚁附扒车逃命,竟被吴的卫兵用大刀乱砍,断肢残臂沿线抛洒,惨叫哀嚎不绝于耳!贺胜桥是吴佩孚的滑铁卢,也是蒋介石的大胜赤壁,从此逐鹿中原,问鼎神州!也造就了一大批如叶挺、李宗仁等名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但哥哥我生不逢时,亲临贺胜桥时没赶上造英雄的时势,却只是挑筐背包修水利的民夫一个。下了车,与义祥、包伢你挑着担我背着包随着民工们起起伏伏蜿蜿蜒蜒地又走了三十多里,饿了渴了就在路旁的地里挖了红薯萝卜啊来吃,终于在傍黑时到了住宿地——余根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余根塘是典型的鄂南小村庄。我、包伢、义祥分到一家姓汤的人家借宿。这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次借宿——住在猪圈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汤家的正屋其实也不错,青砖布瓦,明三暗五,单层带阁。但房东却安排我们住到正屋旁的偏屋。偏屋有四米来高,齐人高搭了阁楼,楼板上铺了稻草就是我们的通铺,但楼下竟是——猪圈!鄂南民居猪圈与厕所是在一起的,所以明确讲哥几个是住在猪圈与厕所的上面!不仅如此,还没有木梯,每天要踩着猪圈的栅栏和墙砖上的凹洼上上下下,闻着猪粪人屎的臭味入眠!个中滋味,无复赘言!三年后,我参军入伍。每当野营住宿时,老百姓都是将正房热炕头安排给我们住,两厢比较,甘苦自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很快,包伢、义祥就把房东的底细查出来了。原来是个武汉的“惯犯”“钳工”——小偷!清理疏散城市人口时发配下放到的余干塘。“惯犯”每个月要坐火车回一趟武汉,在车上行窃,等回到余根塘时便满载而归。所以“告板”家里丰饶得很,满缸的黄豆糍粑豆丝。但黄雀在后,你不仁我不义,待他回家时,缸里的黄豆糍粑豆丝都空了城,连养的狗也被民工们杀了打牙祭。面对满湾子喜笑颜开的民工,“告板”只得感叹强盗遇见打劫的。若干年后我学习律师课程中的犯罪心理学时了解到,疑犯在黑吃黑时,如敲小偷的肥,偷贪官的财,劫小姐的色时都不认为是犯罪——吃黑不黑,恶有恶报,替天行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荒弃的工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到了余根塘,先把自带的米粮交给伙食团过了称,换了饭票。开饭时凭票买饭,一人一钵。钵是粗陶钵,着了褐色的釉。饭是蒸饭,约莫半斤。也有要吃三、四两的,伙食团发饭的师傅便用一拃长半寸宽的薄竹片划切去一二两。也有吃着不够的乡亲,想加饭却踌躇半天捏了饭票终不忍加,捱到最后腆着脸再要点剩菜垫补垫补。菜是老四样了,大白菜、萝卜、包菜,藕,多少放点肥肉片子却是练过油的,焦黄焦黄。大约每个礼拜打次牙祭,或是一小钵蒸肉或是半条鲢子鱼,便如同过节!我最喜中午的饭。中午的饭不在驻地的小队食堂却在工地附近的大队伙食团吃,掌勺舀菜的是一队老三届的知青大姐曾竹梅。虽也是一勺菜,竹梅却拣有肥肉处下勺!醉后千杯不如渴时一滴,阶级感情啊,至今难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余根塘虽说是在阳武干渠旁,其实离工地尚有八、九里,丘陵地带的路起起伏伏其实又不止,每天上工要穿过两个湾子走四、五十分钟,放工亦然。或穿过有花有果的油茶地,或折几枝尚未收尽的高粱杆当甘蔗嚼,或指指点点湾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朝晖夕阴,一路说笑,倒也不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但工地现场却不好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俗话说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但修渠则是逢山开洞遇水搭槽。鄂南恰是个丘陵地带,这就有点夹生。开挖渠道吧太深;打隧道吧太浅,权衡利弊,还是开挖!我们的标段恰要在一座小山上开挖下去。其实挖是挖不了的,要打眼放炮炸山取石,从山顶层层地开下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先学打炮眼。打炮眼不稀奇,但那锤却不寻常——飞锤!飞锤的锤把不是通常的硬木头棒子,却是软软的三尺多长的三根竹篾片,拿在手上悠忽悠忽的。锤击钎时也不似木柄锤直上直下,而是从身后抡起划着圆圈击钎。既借用惯性省了力又减少了木柄锤把锤击钎杆时的震手。一人掌钎,二人抡锤,锤飞如舞,钎声叮砰,你来我往,煞是威风好看。恰如传统兵器中的流星锤,故曰之“飞锤”!凭着打篮球时练就的手眼身法,哥很快就成了主力锤手。两、三年后参军到了部队,为了盖营房垒猪圈修炮场在辽西二十家子的半拉山上放炮炸石,哥上手就抡锤,惊煞了小伙伴们!但那个锤却是三七炮上配的砸驻锄用的木柄大铁锤,本不是打炮眼用的,更比不得飞锤称手,只得将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但给炮眼装药是绝不允许我们随便票着玩的。既怕我们装药时出错酿成事故,更怕装成哑炮更麻烦!排哑炮不仅危险,而且会牵连整个工地停工,影响进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点炮倒不是个技术活,只要胆子大,身手矫捷跑得快。如此极富挑战性刺激性且有成就感的事哥哥我当然不会放过。但一个工地,十几个施工面,点炮时总有一些施工人员磨磨蹭蹭不按哨声撤离,总想着他不走你便不敢放,让人焦烦得很。魔高一丈,我们便在哨声后先点一截未上雷管的导火索丢在地上,硝烟一起便大叫着作势往渠上跑。吓得那些磨蹭之人像燕子飞!然后再回来点真炮。快步跑到渠上隐蔽便嬉笑着喝水抽烟。但装药的炮手却一脸凝重,趴在隐蔽处一声一声地数着响。如炮声与装药的炮眼数对上了,便一脸轻松地起身,拍拍身上的尘也去抽烟喝水。若炮声少了,便呲牙咋舌骂骂咧咧地向渠下慢慢踅去——排哑炮!这是最危险的事情,但队里却从未让知青们来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炸完石后便用板车装了拖上渠。渠道已深有六、七层楼,口宽则有二、三十丈!顺着斜坡开了一条车道,架了卷扬机。三、四个人帮助将板车推到车道上,车把式一手扶了车把,一手执了系在车上的铁钩,待前车走了约十米远,便将铁钩挂上卷扬机的钢索,板车便蹭蹭地向斜坡上行去。待上到坡顶,车把式便要使把猛劲将车往前一带,车钩便与牵引索垂直松开了,赶紧将车钩摘取,然后就有人帮忙将车推到倒渣处卸渣。这一带一松一取却很难拿捏,要紧得很!哥哥我几次都因身薄力乏未能及时将钩摘下,结果连板车带石头便被拖到卷扬机里别停了柴油机。这一停便将挂在牵引索上的四五辆板车全部逼停在斜坡上。又要赶紧从坡底上人用石头塞住车轮防止溜车,又要重新发动柴油机。重载之下往往得多次发动才能成功。误工误时麻烦得很!哥哥为此给党和国家带来的麻烦每每难过得当场掉眼泪——如此纯洁得几近神圣的心今日何处可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车石满载约千余斤,再加上坡的劲愈发沉重。有的车连接车钩的绳索吃不住劲便在坡上绷断了,连车带石头便如《挑滑车》中的滑车向后车溜撞去,于是便亲眼见后车躲避不及连车带人被拦腰撞飞!有机灵的便在随车上坡时,将身站在车把之外,只用一只手扶着车把随行,时刻观察前车动态,一看前车情况不对,马上丢车撤退!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今天,我已很难理解是什么样的精神能让我们在那样粗陋危险的工作条件和极为低劣的生活条件下却如此热情高涨地奋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公社在工地带队的是方副书记,母亲与其相熟。母亲在得知我在工地的情况后,担心得很,责骂了方书记一顿说不该让我拖板车。面对爱儿心切的母亲,方书记只有苦笑赔礼。方书记的儿子方庆与女儿方亚萍跟我们一起都在金水公社下放。方庆是个才子,18岁时就写出了200行的诗!亚萍则与我一起抽到下马庙的铁道部武汉工程机械厂。亚萍长相甜美乖巧,分到厂部打字,被团委书记刘建设挖去了。建设后来高考进了大学,毕业后官至省教育厅高教处处长,然后下海创业。然后就成了博大集团的大老板——亚萍有福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五十年沧海桑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工地休息是最快乐的时候。伙食团送了茶来。茶是放了花红叶子的热茶,桶是打了竹箍的木桶,共用的舀子则是在三四寸高的竹筒上斜斜地嵌根竹把,全天然,无污染。只是即便是患了高度鼻炎闻不出味的人也知道那水就是蒸饭笼屉下面的蒸锅水!但还是得喝——只此一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喝罢花红茶就有人开始说古了。三队的老严肚子里货最多。老严是个坏分子,每次运动来了他都要上去挨斗。但下来照样说古。刚才还在台上批斗老严的人下来也照样拍肩搭臂要老严讲古。老严便开了讲——有群大姑娘小媳妇在河边洗衣裳,看见桥上走来一个上学的小伢,便调笑道:有水也是溪,无水也是奚,去水加鸟便成鷄。谁家小鸡郎,腰下吊根小腊肠!那个小伢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回骂道:有木也是桥,无木也是乔,去木加女便成娇,谁家小娇娘,借你的砂罐子,煨我的小腊肠!民工们先是哑场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就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狂笑!女人们则笑骂着用土坷垃叮老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有一次到收工的时候却迟迟不见吹哨。民工们也无心做事了又要老严讲,老严歪讲了一段《说岳》——岳飞枪挑了小梁王,小梁王的爹跑了过来抱着小梁王痛哭道:我的儿啊!你怎么到死都不放弓(工)啊!众人醒过神来,又是一顿狂笑。带队的民兵营长荣美走过来瞪了老严一眼,转过身忍住笑“蠼蠼”地吹响了收工哨。后面一个故事,一个叫李什么红的金口女知青先进典型在县知青积极分子大会的讲用中也说过。但她那个讲故事的主角则被批斗,带头批斗的就是该知青积极分子。相比之下,老严幸运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在县里工作,知道阳武干渠艰苦得很。恰恰县委的一个徐姓同事的家就在余根塘旁边的一个湾子。便拿了两个月的肉票买了一支膀,几斤桔子来看我。同时想到要麻烦徐同志家,又买了点心送徐同志的孩子。母亲不辞辛苦地坐了火车到贺胜桥再步行三十余里到工地为我请了假,又带我走了上十里到徐同志的家。送了点心给徐同志的孩子后,便与徐同志的堂客一起为我炖猪膀。晚餐我一个人喝一大盆猪膀汤。徐同志的三四个伢们齐齐瞪瞪地望着,却一再被徐同志喝止。母亲则一再一再地要我再吃一点再吃一点,一直到我实在实在吃不下了,孩子们才一拥而上,风卷残云!第二天清晨,母亲又和徐同志赶回县里上班。为了来看我,母亲长途跋涉不说还花了家里两个月的肉票和三分之二的月工资!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扪心自问我何曾像这样关心过母亲?泪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徐同志家里回到余根塘,在猪圈上的通铺里分了桔子给包伢、义祥吃,却留了两个最大的。第二天,裤兜里一边一个揣了桔子去上工,却一直到晚上收工,两个桔子几乎在裤兜里揉烂了也冇舍得拿出来吃。包伢笑道:我晓得你要送给哪个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包伢晓得,我当然也明白——我要送给花蝴蝶吃!花蝴蝶也是金口的知青。花蝴蝶不到渠底来做事的,在坡子上卷扬机摘钩的地方专门撮石渣。摘钩处的板车偶尔会颠落一两块石渣,花蝴蝶就拿把锹跟到捡,这自然是全工地最轻爽的活了。花蝴蝶穿件白底碎蓝花的对襟棉袄衬得腰条极好,颈子上围了圈极时髦的钩针毛线领,白白晰晰的嗲着金口姑娘惯有的“Ju JI Ju”的乡音,在全工地最显眼的地方,像只花蝴蝶在板车前后穿进穿出。金口人讲话“桌子脚”分不清,是一定要念成Ju JI Ju的,所以常被我们武汉知青笑话。笑话归笑话,少年的心便暗暗喜欢了花蝴蝶。但天不假其便,一直到收工,两个桔子揣烂了也没见着花蝴蝶。收工的路上,包伢与义祥又爆笑我一回。赧颜腆腆的我,竟对花蝴蝶生出些许的恨意。拿出揉烂的桔子与包伢义祥择而食之。鄂南的风时轻时淡,云卷云舒,少年凡凡之烦恼也如这鄂南的风云一样,莫名其妙的来了又稀里糊涂的走了。第二天再见到花蝴蝶时竟无一丝往日的恋慕之情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走后的第三天,工地指挥部突然宣布工程停工,回家过年。母亲为此懊恼了许久。如若晚几天去看我,冤枉花的那多钱可供全家人好好过个年的!但母亲知道我被评为县知青积极分子后又极开心地逢人便夸:凡凡过年后要到县里来开会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过完年,到县里开了积代会,吃了几天会议餐,看了几场电影,公社的知青积极分子又合了影。奇怪的是花蝴蝶也是积极分子!干那么轻爽的活竟和哥哥我一样也被评为县知青积极分子?不满益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散了会,满腔豪情的我便乘着会议的鼓劲,来不及回严家,穿着会议装——上身绿军装(真军装!),下穿蓝卡其裤子,脚蹬最时髦的高腰白回力球鞋便直奔了工地。乐极生悲啊!第二天,挑土时一脚踩在三寸高的细竹桩上,斜茬的竹桩竟将右脚掌扎个对穿!鲜血顿时染红了我的白回力鞋——我亲爱又心爱的回力鞋啊!义祥赶紧跑过来把我背到卫生所包扎打针,又把我背回驻地。亲兄弟啊,没齿难忘!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好人有好报,离了婚的义祥就地找到了一个黄花大闺女!并生了两个儿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凭了凡凡在阳武干渠的优秀表现,二个月后大队送我到公社的党训班学习,四个月后到县委党校学习,六个月后加入了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时年十九岁。党校讲课的老师叫杨和鸣,十一年后我从部队转业回地方时,他已是县委杨书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历经五年奋战,一九七五年下半年阳武干渠通水,福泽阳新、咸宁、武昌、大冶和鄂州的18个乡镇40多万人。但仅仅三年后,一九七八年底农村实施联产经营承包责任制,因为牵涉到跨区域的水源所有权、水量分配、经营管理费用等问题,耗资耗力巨费,曾令我青春飞扬的阳武干渠,竟然断流停水几近荒废,而且一荒就是三十六年!直到二0一四年,才重新整修通水。人生如许,整整五十年,涕泪满襟,沧桑人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九七五年金水公社的县知青积极分子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写在参加阳武干渠修建五十年一一二O二四年十二月三十日于金银湖西苑</span></p>